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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17:33 作者: 紀嬰
    他們動靜極小,又是用了神識交談,本以為不會驚動問劍堂中練劍的男孩,沒想到陸望竟動作微滯,順勢回過頭來。

    「陸望。」

    青衫長老頷首輕笑:「這位是當今劍聖,秦止。」

    這個名字如雷貫耳,男孩倏然仰頭,將木劍握得更緊。

    這是……當今劍道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更是秦蘿的父親。

    他有些緊張,連帶耳朵也莫名發熱。等笨拙問了聲好,陸望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那段丟人至極的醜事必然已傳入了對方耳朵。

    溫吞,沉默,自卑又倉惶,如同一隻顫顫巍巍的鴕鳥,隨時能把自己縮成一團。

    秦止冷冷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一遍,下意識擰起眉頭。

    「劍不是這樣出的。」

    黑衣男人步步靠近,帶來的威懾力前所未有。陸望強迫自己抬頭與之對視,在對方黝黑的瞳仁里,見到毫不掩飾的冷意。

    「心有業障,手中之劍如何能出鞘。」

    秦止沉聲:「再來。」

    他話音方落,不遠處的木人樁便陡然一震。

    問劍堂中的木人皆為傀儡,略懂幾招劍法,如今得了指令,徑直向陸望飛速衝來。男孩猝不及防,本欲躲閃,卻在瞬息之間咬了咬牙,抬劍迎上。

    然而陸望今日初初來到問劍堂,哪裡會是木人的對手,不過三招,手中木劍便被轟然震飛,自己亦被靈力橫掃而過,狼狽跌坐在地。

    秦止默然不語,仍安靜看著他。

    於是男孩深深吸氣,再度拿起木劍。

    他擁有與生俱來的劍骨,整具身體無異於一把利劍。即便未曾受過教導,在孤注一擲的全力以赴下,還是生出了絲絲縷縷鋒利的劍息,氣息凌然迴轉,被日光映出薄薄光暈。

    「這股劍氣還不錯吧。」

    青衫長老嘆了口氣:「只可惜——」

    這一戰打得狼狽不堪,無論木劍還是人,都被數次擊落又立起。

    陸望一言不發地揮劍,秦止便面無表情地看。直至一個時辰過去,男孩終於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再沒辦法站起。

    「陸望年紀還小,哪裡需要如此嚴苛。」

    青衫長老搖頭笑笑,上前餵他一顆聚靈丹:「知道秦師兄對自己狠,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你這般鋼筋鐵骨。」

    秦止無言。

    眼前的孩子本就面色蒼白,如今脫了力,額頭上的碎發被冷汗盡數浸濕,幽幽一襯,更顯出幾分面無血色、孱弱瘦削。

    那把木劍倒是被他牢牢握在手裡。

    男人眸光微動:「打算拜誰為師?」

    青衫長老挑眉。

    秦止此人面冷心熱,若是對陸望毫無興趣,想必早就沒了蹤影,哪能留在此地浪費時間。他既然願意搭話,就表明動了心思。

    「我……不知道。」

    這個問題來得毫無預兆,陸望攥緊劍柄,喉音因乏力而微微發顫:「若、若有長老願意收我為徒,便不、不勝感激。」

    他沒看見秦止越來越緊的眉頭。

    「今後呢?」

    黑衣劍修繼續道:「有何志向,你。」

    一片光斑掠過眼前,陸望聽見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他茫然無措,從未有過這般緊張的時候,沉默一瞬後應聲:「弟、弟子……決意降妖伏魔,造、造福眾生。」

    這是絕不會出錯的答案,也是每個修道者共同的夙願。

    可秦止卻仍是冷然:「沒有了?」

    陸望不明白他話里的深意,怔然抬眸之際,再度聽見男人清冽淡漠的嗓音:「你覺得自己很沒用。」

    這是斬釘截鐵的語氣,並非詢問,而是毫不留情的陳述句。

    男孩的動作在此刻停頓,感受到自脊背上涌的刺骨寒意。

    「出身不好,性情怯懦,連好好講話都做不到,和同齡人格格不入。」

    他看出陸望愈發慘白的臉色,口中卻是沒停:「根本做不到心無旁騖地拔劍,以這種廢物般的心性,註定一事無成——你是這樣想的,對不對。」

    陸望咬牙低著頭。

    這算是種默認,他本以為秦止會轉身離開。

    可那道頎長的黑影思忖片刻,仿佛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突然沉聲開口:「我帶你去個地方。」

    陸望自然不會知道此行的目的地。

    秦止的本命劍冰冷肅殺,在空中行得飛快,沒過幾個瞬息的功夫,便稀里糊塗到了目的地,飄飄然落下來。

    直到雙腳落地,陸望才辨認出此地的景象。

    這正是他所居小院在的那座山頭。

    如今已不知不覺到了傍晚,冬天暗得很早,夜色潑墨般涌下來,把落日餘暉吞噬殆盡,只留下幾縷昏黃而澄澈的月光。

    ……不對。

    長長的坡道貫穿整個蜿蜒山腰,樹林蒼黝寂靜,本該是伸手不見五指,此刻卻隱隱約約,蕩漾出流水一樣的明光。

    秦止話少,木頭人似的站在他身旁,忽地下頜一挑,望向道路盡頭。

    陸望隨之抬眸,脊背猝然僵住。

    新入門的小弟子往往會住在弟子房,他體質特殊,註定被長老收為親傳,因而特意安排了一座獨立院落。

    這座山頭人跡罕至,平日裡只能見到鋪天蓋地的雪花,一入深夜,就更是昏暗陰森,尋不著亮色。

    一道小小的紅色影子從樹上跳下來,所到之處雪花飛濺。往上一些,則是冬日裡光禿禿的大樹,以及樹上掛著的一盞剪紙琉璃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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