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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17:33 作者: 紀嬰
    「什麼垃圾東西。」

    伏魔錄嗓音驟冷,毫不掩飾語氣里的厭惡與噁心:「蘿蘿,你快去找幾個師兄師姐,照他這樣的打法,陸望——」

    它不忍心繼續往下說,停頓幾個瞬息,忽然拔高聲音:「喂!秦蘿!」

    師兄師姐們都在城郊另一邊的北方,要是先去找他們,等再回到這裡……

    太久了。

    秦蘿握緊拳頭,毫不猶豫邁開腳步,朝聲音源頭走去。

    「喂喂,你看不出來嗎?那男人快要氣瘋了。」

    伏魔錄化身操心老媽媽:「你要是被誤傷了怎麼辦?他會不會一下子突然發狂,衝上前來揍你?還是去找師兄師姐吧,千萬別損了夫人又折兵。」

    「我是仙宗的人,他應該不敢打動手。」

    秦蘿卻只是道:「而且我手裡握了符咒,沒關係的。」

    伏魔錄一哽。

    居然好有道理,它完全沒辦法反駁。

    或許,秦蘿這丫頭看起來笨,其實比它想像里的智力水平……要高出那麼一點點?

    而且還要勇敢那麼一點點。

    巷道深深,當秦蘿一步步走進,巷子裡的景象也就愈發明顯。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陸望的父親。

    身形高大的男人十分消瘦,站在橘黃色的殘陽下,如同一道殺氣騰騰的鬼影。他看上去心情很糟,用力把跟前的男孩踢倒在地,聽見有人踏雪而來的聲音,不耐煩回頭。

    回頭見到秦蘿瞬間,眼中敵意立馬顯然大半。

    他果然不敢對宗門弟子動手。

    男人看一眼地上的陸望,又望了望不遠處的秦蘿,從喉嚨里發出低低一道冷哼,似是沒了繼續的心思,懶懶回身。

    他……打算離開。

    秦蘿眼睜睜看著男人挪動一步,喉嚨里想說的話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在舒適的象牙塔里長大,這輩子沒見過真正的暴力,這麼凶的大人,也是頭一回遇到。

    孩子終究只是孩子,之前縱然有天大的信心,也在與男人四目相對的瞬間消散無蹤。強大厚重的壓抑感撲面而來,小豆丁心裡抖個不停,勉強挺直身板仰起頭。

    雖然她害怕到動不了,但至、至少在氣勢上不能輸!

    男人輕輕瞥她一眼。

    男人從角落離開了小巷。

    渾身緊繃的血液終於重新淌動,秦蘿恍惚回神:「陸望!」

    陸望的模樣很糟糕。

    腦袋被狠狠撞在牆上,額頭已是血肉模糊。之前在幻境裡,師兄師姐們為他外敷了療傷藥物,雙頰邊的紅腫好不容易散下去,如今又鼓成了緋紅的小小山丘。

    在他身邊……散落著無數碎裂的紙頁,全是被撕碎的課本。

    他爹方才說過,不會讓他繼續念書。

    瞥見秦蘿的身影,被踢倒在地的男孩脊背微顫,咬牙試圖撐起身子。

    孩童年紀雖小,卻已生出了這個年齡應有的自尊。

    他的自尊搖搖欲墜,但也正因如此,想要保全住最後幾分。

    可是失敗了。

    地上冰冷的雪花刺入掌心,讓他驀地倒吸一口冷氣,狼狽往下一滑。

    這副鼻青臉腫的模樣一定很是難看,陸望下意識垂下腦袋,聽見澄澈清亮的小細音:「你——」

    秦蘿本來想問「你還好嗎」,但這顯而易見是句廢話,因為陸望看起來真的不是很好。

    粉紅色的小團往前走了幾步。

    秦蘿放輕動作,在他身旁小心翼翼蹲下,目光向左,看見男孩手中死死抱著的、尚未被撕碎的課本。

    他一定……很想繼續念書。

    可陸望身旁的小字無比清晰,每一個都標註有清清楚楚的拼音。

    [九州歷三零二二年,被生父高價賣出,遭破體取骨,丟棄於亂葬崗中。]

    在漸漸變暗的夜色里,秦蘿鼻尖猛地一酸。

    她的情緒來得飛快,心中像堵著一塊巨大的石頭,偏生這種事情沒辦法告訴其他人,只能憋在自己心裡頭。

    「你別動。」

    秦蘿嗓音低落,匆匆低下頭去,在儲物袋裡翻找傷藥。瓶瓶罐罐叮叮噹噹,因為心中煩躁不堪,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遲遲抬頭。

    映入眼前的,卻並非陸望滿是傷痕的臉。

    秦蘿微微一愣。

    四面是籠罩下來的朦朧夜色,淡淡的,並不明顯,夾雜著一些月光和夕陽的影子。

    在她眼前,正端端正正立著一隻用紙折成的千紙鶴,潔白纖瘦,靈活而漂亮,當女孩抬頭的瞬間,笨拙動了動翅膀。

    秦蘿怔然仰頭。

    「你……是不是不、不開心?」

    陸望避開她的視線,耳根因為緊張,蔓延出淺淺的紅:「送、送給你。」

    他的手上滿是傷痕和凍瘡,難看到了極點。男孩不動聲色挪了挪指尖,將它藏在紙鶴的尾巴後邊,聲音越來越小:「它想……想讓你高興一點。」

    陸望一定不知道,她是在悄悄擔心他。

    他只是見她不開心,就下意識想要安慰。

    秦蘿忽然覺得特別難過。

    她輕輕吸了口氣,把藥膏抹在拇指上,低聲開口時,帶出濃濃的小鼻音:「陸望,你長大以後想做什麼?」

    她一邊說,一邊用拇指撫過男孩傷痕遍布的手背。這個動作十分生澀,陸望有些害羞,手背輕輕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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