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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1:17:33 作者: 紀嬰
她真是不怎麼會講話,好像「好」和「壞」是唯一的詞彙儲備。
謝尋非卻笑了一下。
「……他們都討厭我。」
他站在黑暗裡,終於顯出幾分這個年紀應有的彆扭脾性,賭氣一般傾訴:「我也不喜歡他們。」
秦蘿仰頭看著他。
謝哥哥有那麼高,平日裡總是又冷又硬的模樣,然而這會兒低著腦袋,不知怎麼,居然讓她想起毛茸茸的狗狗。
遇見難過的狗狗,應該摸摸它的頭。
小豆丁輕輕踮起腳尖,手掌落在少年漆黑的發間,有些笨拙地、像順毛那樣碰了碰。
「我喜歡你呀。」
她說:「還有小師姐,江哥哥和陸望,謝哥哥這麼好,大家都會喜歡你的。」
這種觸碰前所未有,謝尋非脊背僵了一下。
「龍城也很討厭。」
他任由腦袋被摸來摸去,壓抑在心底許多年的話,被別彆扭扭低聲講出來:「亂糟糟的,整天除了打架還是打架。」
「那我們就一起去其它地方啊!」
秦蘿很快應答:「趙哥哥不是說了嗎?九州有那麼多那麼多好吃的好玩的——我想去北方打雪仗!」
謝尋非喉頭動了動。
某塊巨大的冰川似乎在慢慢消融,融化的水落在心口,滿滿當當,卻也隱隱發澀:「……一起?」
「對啊!」
懵懵懂懂的小朋友不知道那兩個字對他有多麼重要,聞言笑眯眯仰起腦袋,眼中滿是亮晶晶的陽光:「一起。」
太陽附近的雲層緩緩而過,光線悠悠鋪開,衝破角落裡逼仄的黑暗,灑上小少年陰沉的眼眸。
曾經的他更像是一把刀、一抹行蹤不定的鬼魅,如今髮絲被染上澄黃溫暖的色彩,一言不發之時,如同安靜而溫和的幼獸。
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在他心中掙脫而出。
此生頭一回,謝尋非想要保護某一個人。
即便是在這種九死一生的危局裡,也要拼盡全力地、賭上一切地……讓她活下來。
然而也恰是此刻,有什麼畫面在腦海中倏然一閃。
強烈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如今龍城未破,謝尋非卻隱約見到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一道身影在他面前倒下,抵擋住邪魔致命的進攻,旋即再無聲息。
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可她始終會死。」
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如同毒蛇吐信:「想想那日城破……你當真,能保護身邊的人麼?」
第14章
城牆邊的情形,比想像中好上一些。
比起從城外強行攻破,破壞陣眼雖然容易許多,但畢竟陣法本身擁有一定防護能力,在陡然的襲擊之下,只破開一道巨型裂口。
然而與此同時,這種場面也極為棘手。
敵襲一波接著一波,仿佛永無止境。清衍門的小弟子們年紀輕輕、修為稱不上高,倘若孤軍奮戰,定然不敵這無窮無盡的邪魔浪潮。
好在如今多出一個蒼梧仙宗,兩派聯手之下,雖然吃力,好歹算是穩住了局面。
「裂口有限,邪魔沒辦法群攻而入,我們只要能把這裡守住,城中百姓便可安然無恙。」
趙宗恆沉聲道:「生死存亡之際,多謝諸位並肩作戰。」
為保存靈力,守城弟子們採用輪換制度,他們幾人到了休息時間,總算能久違地喘上一口氣。
清衍門多是劍修,趙宗恆手裡拿著把水藍長劍,雖是柔光氤氳,揚劍而起的瞬間,卻能掠起冷然肅殺的簌簌風吟,叫人不敢近身。
劍氣如人,皆是芝蘭玉樹、蕭蕭肅肅——
聽說當年趙宗恆之所以身死,是為了保護某個被魔物襲擊的小孩。
念及此處,楚明箏把目光從少年身上挪開,自儲物袋掏出長笛,掩不住目光里的黯淡與笨拙。
自從失去聽覺,她已經很久沒再吹奏樂曲,方才抵禦魔物,也全部用的法器。
曾經無比鍾愛的事物成了出巨大的諷刺,每當氣息凝於笛上,自己耳邊卻是一片空空茫茫,少女都會情不自禁地噁心想吐。
她不知道,自己此生還有沒有吹出笛音的時候。
「趙師弟劍法不錯。」
駱明庭不愧是出了名的散漫性子,即便累得氣喘吁吁,也能笑眯眯地搭話:「劍也挺好看哈。」
「駱師兄過譽。」
趙宗恆被誇得不好意思,似是想到什麼,眼睛亮了亮:「說來很有意思,這把劍與謝小道友頗有緣分——你們可知它叫什麼?」
他不賣關子,很快自問自答:「它也叫[尋非],名字是我師尊取的。」
楚明箏微微抬頭。
「不過話說回來,黑街里的半魔取這種名字,我還是頭一回聽見呢。」
一個清衍門的姑娘為同門塗好傷藥:「那裡面大多是無依無靠的孤兒,很多人出生便沒有名字。就算有,因為沒怎麼念過書,稱呼也儘是些稀奇古怪的。」
駱明庭笑:「趙師弟很看重那孩子?」
「他年紀輕輕便已修為至此,遠超龍城裡的大多成年人,若能得到師門傳承,想必前程無量。」
趙宗恆撓頭:「半魔和人其實沒太大不同,只要一心向善,他就是個好孩子。」
他說得認真,話音方落,卻忽然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