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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44:04 作者: 文安初心憶故人
    「警告?你都要離婚了,我還怕什麼?」那頭的女聲漸漸尖厲了幾分,「馮子越,誰過分?我不過就是好奇看看你的心上人長什麼模樣,你至於那麼緊張找律師嗎?起訴離婚?你做的出來?」接著聲音連哭帶說,我有些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了,似乎是講著往事,子越拿著電話走出臥室,我只聽到一句嘶吼「你也不怕天打雷劈----」就沒了聲息。

    看著子越沉重的步子,我想跟著子越下去,卻又止住了腳步。我跟過去算怎麼回事。她才是他的妻子,難道連哭訴的權力都沒有嗎?

    我緊緊縮在被子裡,任由自己的良心麻木著。不敢去聽不敢去想,就當什麼也沒聽到吧。如果想要重生,涅槃的痛苦怎能不忍受?眼淚卻忍不住的流了出來:趙小薇,我幾乎要不認識自己了。什麼時候我變得這麼麻木不仁,面對父母的憤而遠離,親戚的眾叛親離,世人的蜚短流長,良心的折磨殘喘,我竟然都能忍的下來。我幾乎想對自己說算了吧。可樓下的那個男人,他要承受的,只會比我多,不會比我少,他同樣面臨眾叛親離,良心的譴責,甚至要承受事業的從頭再來,這對一個男人來說,更要有多大的考驗?面對這樣的他,我怎麼能放棄?

    胡思亂想著,不知過了多久,還不見他上來。我從床上起來,沒有穿鞋子輕輕走下樓,看到他正在客廳一支接一支的吸著煙。屋外月色不明,滿室的煙霧繚繞,使得他看起來都有些不真實。

    我立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心扯得有些痛,看他一支吸完又拿出一支,我忍不住上去按住他的手,痛惜說著:「不要抽了,傷身體。」

    他看著突然出現的我一愣怔,把煙放了回去。半晌,聲音有些沉重:「小薇,也許只能走起訴的路,時間會比想像的長。」

    我沉默了,不是因為時間長短,訴訟離婚,除了淨身出戶,連名聲都毀了。我有些不安說著:「子越,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也許是夜的黑暗掩飾了理智的光華,子越的回答有些感性:「小薇,以前離婚這種事,我挺瞧不上。跟誰結婚,差別不大。看你想要什麼了。沒想到自己反而栽進去了。」

    「值得嗎?」我問的絲毫沒有底氣。愛與現實,究竟孰輕孰重?

    「值得。」子越說的很堅定,「而且也控制不住。這輩子,就這回了。就算遭天打雷劈,我認了。」

    我坐到他身邊,調子傷感:「也許再過很多年,你會後悔現在的決定。」

    子越很久沒有吭聲,似乎在沉思著什麼,頓了許久說道:「小薇,我已經活了大半輩子,錢,名,家庭,都看的差不多了。你說我會後悔嗎?」說完緊緊牽著我的手,仿佛給我也是給他自己力量。

    秋日漸漸的深了,子越的離婚訴訟還在調解階段。盧南的電話時常會在半夜響起,刺激著我的神經。我卻沒有絲毫的抱怨。電話那頭的她,如果不是被痛苦折磨到無以復加,又怎麼會這麼歇斯底里。那一聲聲響的電話鈴聲,又是多麼絕望哀怨。子越也一天一天消瘦下去。盧南的轟擊毫無喘息,曉攸的電話反而少了。常常是他打過去,也說不了兩句,問問學習身體,曉攸就掛了。似乎在躲著子越。更讓他痛惜。

    而當紅葉漫山遍野的時候,白酒業卻遭遇了第一個寒冬。一場塑化劑的風波轟轟烈烈的席捲了整個行業。股票大幅的下跌,輿論的質疑,瞬間讓整個行業都陷入了僵局。

    子越變得更加疲憊,常常深夜兩三點才一身沉重的回來。生意變得更加難做。以前的很多客戶變得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捲入別的輿論漩渦中。

    從子越的口中得知,周川家在北京的白酒生意已經全部撤資了,徐立也正在轉移著經營業務。徐碩的酒廠在這個風口浪尖更讓我擔心,但好在他做的主要目標市場在中低檔消費群,反而受波及小了很多。我才稍稍安定些。

    而子越的生意,主要在白酒,其它的行業雖然也有涉及,但白酒這個主營變得尾大不掉。一時愁雲慘澹。而總公司也在調整著結構,將華北的業務撤回去一部分。大局勢變得憂心忡忡。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忽喇喇大廈傾覆

    看著子越憂心疲憊,深夜還常常被電話驚醒,日益憔悴的神色讓我心裡很痛。可是電話那頭畢竟是他的妻子,萬一家裡或曉攸有什麼事情,不能調靜音不接電話。子越每次接起電話,只是靜靜的聽,像贖罪一般用沉默安撫著我和他的良心。

    但看他半夜被鈴聲吵醒揉著太陽穴的樣子,又實在心疼。只好每當深夜,子越睡著以後,我輕輕捧著他的手機走到樓下客廳。盧南的電話來了後,我按下接聽,電話那頭是她的發泄,一聲聲的質問他對家庭不負責任,對她們母女冷漠絕情。好在也不需要子越回答,我便只靜靜聽著,她說累了,便會掛斷。而我的心也在愧疚自責中撕扯的鮮血淋淋。

    直到有一天,她又在質問哭訴時,天氣漸寒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頓時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冰冷說道:「讓馮子越聽電話。」

    我的心陣陣發緊,誠懇祈求著說:「對不起,他真的很累。每天只能睡五六個鐘頭,你罵我吧,都是我的錯。」

    「你不配。」她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冷冷掛了電話。

    我不配!我全身像被抽空般,疲憊的拿著手機上樓,躺回子越的身邊,他迷迷糊糊的攬緊我,哼了聲:「做什麼去了。」

    我沒有回答,只是緊緊偎在他懷裡。手機鈴聲又響起來,他猛地驚醒,我慌忙把手裡的手機遞給他,他皺眉接起,盧南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在寂靜的夜裡很清晰:「馮子越,你的心上人膽子不小,敢偷接你電話啊。」

    我咬咬嘴唇,有些愧疚的看著子越。我的確沒有和他講,可我真的是不捨得他每晚那麼熬啊。

    子越看了看我,聲音有些漠然:「我同意的。你什麼事?」

    那邊頓了一下,聲音尖厲起來:「很好,你那不讓碰的手機也有人能碰了。」幾聲冷笑後,電話掛斷了。

    夜冷得讓我有些微微顫抖,看著子越,我有些赧顏:「對不起,我只是----」

    「我知道。」他嘆口氣,「怎麼這麼傻?不用你承受,這些是我該的。」揉揉我的頭髮,只把我緊緊攬在胸前。

    從那夜後,盧南的電話少了,子越在疲累中終於可以整夜的睡個安穩覺。而律師反饋給子越的信息是盧南最近在調解中稍稍有些鬆口,不像以前那麼激烈的拒絕。我在微微鬆懈的同時卻又被莫名的傷懷籠罩著,原來走到這一步,我一點都沒有任何愉快的感覺,只是在長長拔河戰中的身心疲憊,和被自責內疚的反覆煎熬。

    冬天是個淒寒的季節,我素來不喜歡。萬物蕭索的同時,也會有令人心寒的驚天動地。

    十二月初的一天,子越回來的很早,下午三點多就返回了家裡,面色泛青,回來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再沒有出來。

    看著他反常的樣子我有些焦急,卻又怕敲門影響他。直到天色已暮,他終於把門打開了,一個霎那,好像蒼老了許多。

    我不禁有些擔憂:「發生什麼事了?」

    他坐在書桌旁,手指在桌上敲著,思索了半天吐口氣道:「他出事了。」他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我的臉也瞬間白了,艾雲口中那個「大人物」,白萍的金主,也是子越生意上最大的靠山。

    「怎麼了?」我卻已隱隱猜到了幾分。能讓子越這個表情的,不會是自然出事,只能是落馬。而子越的回答證實了我的猜測:「官方消息還沒出來。只是內部知道。」

    我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屋外的寒風呼嘯著,子越的面孔嚴肅的有些清冷:「該來的都會來。」

    「你會不會有事?」我的聲音微微發抖,我只關心他。官員落馬,總會有些企業家殉葬。不知是他們的金錢將蛀蟲養成,還是蛀蟲的胃口將他們的腰杆吞折。

    「不知道。」他唇際一挑,「看上頭想怎麼查了。」

    我的心忽的慌了起來,人也像墜在雲霧裡一樣頭重腳輕。「該怎麼辦?」我問的有些無助。

    子越淡然搖了搖頭:「最近本來就不景氣,以前的關係丟了不少。這個事兒,要是真惹上了,怎麼躲也躲不掉。」

    躲不掉,這三個字令我的心就是一顫,子越有些頹然的揮揮手:「我自己呆一會兒。」我不知道怎麼邁出的步子,覆巢無完卵,若要坐實那人的罪證,必然會有人牽連進去。子越和他的來往那麼密切,我全身開始發抖。

    那夜我和子越都沒有入眠,第二天正好是個周末。他早晨起來打了個電話後,沉聲對我道:「去我大哥家吧。」我一愣,看著他陰沉的神情,也不便多問。只隨著他到了位於京郊他大哥的家中。

    第一次被他正式帶著見他的家人,我本應該有些忐忑羞怯,只是在那種黑雲壓頂的勢頭下,我和他都只有沉重。

    他大哥大嫂以及他的母親都在家中。他母親大約七十多歲,滿頭銀髮,看著很精神的一個老人。他大哥和他一樣瘦瘦高高,看著比他憨厚一些。他大嫂一見到我便友善一笑:「小薇來了。」

    我也回以一笑,恭敬喊了他媽媽一聲:「阿姨。」論年紀該是叫奶奶,只是隨著子越的輩分喊。子越母親和善的笑著點點頭:「來啦。」似乎已經知道了我是誰。

    聽子越說他大哥有個兒子,已經上大學了,卻沒見到,我不覺問著:「小君呢?」

    「和同學打球去了。還是淘氣。」他大嫂應著,卻因著我詢問她兒子的一句話和我似乎更親近了些,「坐著吃點兒水果。」

    子越看我和他家人見面氣氛融融,輕輕捏了捏我的手,溫聲:「你先和媽大嫂聊著,我去和大哥說點事。」說著和他大哥去了書房。

    我卻因著他那句不分你我的「媽,大嫂」心裡隱隱激動著,臉也不覺一紅。抬眼細細端詳著子越的媽媽,銀髮老人,眉目很清朗,有著一股智慧的味道,從茶几上的果盤拿出一個桔子遞給我,親切說道:「吃吧。小薇。」

    一句話讓我的心裡一cháo,溫暖的感覺讓我放下了不安和拘束,我忙接過來,順口問著:「您身體很硬朗吧。」

    「還好,老骨頭了。你種的南瓜,我們都吃了,挺好吃。沒想到城裡的女孩也能有這個心思。」子越母親看著我笑的暖心。子越大嫂笑道:「你們聊,我去張羅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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