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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44:04 作者: 文安初心憶故人
    爸爸的火氣不小:「自己願意糟踐自己,由她去,睡也睡不死人。」

    我把頭埋在被子裡無聲的抽泣著。

    第三天下午的時候,又有人敲門,我還在屋裡躺著,風透過窗戶的紗欞吹著,我仍覺無力。聽著媽媽起身去開了門,一聲熟悉的低沉男聲:「您好,我找趙小薇。」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中秋又把故城歸(三)

    我的心忽的一下跳起來,全身的每個細胞都仿佛甦醒一般,我什麼都不顧的從床上彈起來,衝出屋外,看到大門口風塵僕僕的子越,一件藍色的襯衣,一臉的憔悴,我的眼淚一下子出來,倚在家門口用手捂住了嘴。

    媽媽聽到我的腳步,扭頭看看我,已經明了,把子越讓進屋裡,轉身給爸爸打著電話:「家裡來客人了,你快回來。小薇的----北京的那個朋友。」

    子越的目光從看到我的一刻起,就釘在了我的臉上,我那時穿著一身家居的睡衣睡褲,頭髮蓬亂,眼睛紅腫,站在一堆毛絨玩具旁邊,樣子一定滑稽透了。子越看著我,滿臉的心痛。半天,沉沉問了我句:「趙小薇,你好嗎?」

    我的心一凜,木然的點點頭:「你呢?」子越眸子一痛,低聲說著:「你真狠。」

    一句含著怨氣的「你真狠」,從一向沉穩不願表達的子越口中出來,頓時讓我幾天以來好容易築起的心裡防線瞬間全面崩潰。我的目光痴痴看著他,又無法移開了。之前面對父母的愧疚,在見到他的一剎那,便全都溜得無影無蹤了。我的眼裡,心裡,便都只有眼前這個能讓我的心穿山入林的男人。

    我趕緊轉身跑回屋裡,媽媽在我身後招呼子越坐下。我進屋用涼水沖沖臉,平復了下心情,換了身衣服簡單梳洗下,又走到客廳。爸爸已經匆匆推門進來了。看看子越又看看我,臉色鐵青。但還是出於禮貌招呼著:「來了?是馮先生吧?」

    子越站起身,很誠懇的看著爸爸,張口道:「伯父。」

    爸爸眉頭一皺,聲音平平說著:「不用,咱們年齡也差不多。」我的心一疼,爸爸不軟不硬給了子越一個釘子,子越的臉已經瞬間青白。這樣的釘子,平日裡怕是沒人敢給他吧。不過他也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面色很快恢復了平靜,鎮定坐下。

    爸爸從兜里拿出一盒煙,問他:「抽嗎?」便宜的紅塔山。他平時從來不抽這種的。但還是點點頭,伸手接過爸爸遞來的煙。男人交流的第一道手續,就是遞煙吧。

    吸了兩口,子越看看面色陰沉的爸爸,終於開了口:「很抱歉打擾您二位,我這次來的冒昧了。只是小薇的電話不開機,我有些擔心,來看看。」聽得我一愣怔,難得從他說出這麼文縐縐的話,真的不容易。

    爸爸面色緩了緩,吩咐媽媽把水果遞上,說著:「她挺好。」

    子越回應著:「那就好。我這次回去正好和她一起走。」

    爸爸吐了口眼圈,半晌不語,估計是在琢磨著措辭,終開口說道:「北京是個大城市,物價高,房價貴。我們這孩子,在那兒待不起。以後就在我們這邊吧,求個安穩,挺好。」

    話說到這裡,所有的客套便都靜止了。子越的臉色隨著爸爸的話在下沉,想了片刻,篤定說道:「北京機會也多,小薇能走出另一番天地。而且我會很好的照顧她。」

    爸爸眉頭蹙起,冷冷看了他一眼:「照顧她?馮先生,你是以什麼身份說的這話?你是有家庭的吧?你為什麼不去照顧你的家庭,要照顧我的女兒?」我從不知道爸爸也有這麼好的口才,這番話,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琢磨了很久的質問,今天終於有機會當著子越的面去說嗎?

    「爸爸,」我忍不住喊了一句,爸爸已經太生氣了,他的話把我的心都刺得好痛,何況子越?我看到子越的臉色已經又變得慘白了。

    「你給我閉嘴。」爸爸沖我嚴厲的一吼,我長這麼大,爸爸對我一直都是和顏悅色,很少批評我,這種嚴厲的語氣幾乎是沒有過的。從未有的羞恥感湧上我心頭,我噤聲了。

    子越定定看著爸爸,沉聲道:「我愛她,這就是我的身份。」他的這句話說的大膽又誠懇,我呆住了。我幾乎不敢相信的看著他。他的身份,他的年齡,使得他極少表露自己的感情。私下和我也很少說愛我,可今天當著我的父母,居然說得堅定直白,完全不像他,我不知道他下了多少的決心。爸爸和媽媽也是一愣。

    「我知道,父母都是為了子女好,我也有個女兒,我很疼她。」子越坦然的說著,「所以我不想在父母的面前做什麼花樣,我這次來,只帶了誠意,懇求你們把小薇交給我照顧。」我認識子越四年了,我從沒見過他這麼真誠、這麼近似懇求的說這麼多話,我的眼淚四溢,目光忍不住與他互望交纏,子越,不要再說了,再說我會控制不住自己了。

    爸爸有些氣急反笑:「馮先生,你有女兒,你有家庭。那你讓我的女兒做什麼?一輩子直不起腰跟著你?你這也叫愛?讓清清白白的姑娘跟著你們不清白,就是你們有錢人的愛?」我又驚訝的看著好口才的爸爸,他這番話一定已經在心裡想了很久,一直在怨憤,今天才會毫不猶豫的質問出來。子越聽了爸爸的話,臉色暗了。

    爸爸從兜里拿出一張卡,遞道子越面前,嘆口氣:「我們是沒什麼本事,以前小薇說跟同學借的錢,我們一直很相信她,也知道她有個同學嫁了個好人家,就信了。不知道她是為錢受了那麼大的委屈。」

    「爸爸,你哪來的錢?」我驚訝的問道。20萬,不是個小數目。

    「不用你操心。」爸爸沖我皺眉說著,轉看向子越:「現在我把錢還給你,我也請你,不要再來糾纏我女兒了。她就是餓死,和你也沒什麼關係。」

    爸爸的話說的如此決絕,子越的臉徹底變得灰白,他低估了一個父親急於保護自己女兒的力量,儘管他自己也是別人的父親。也許是他了解他對我的愛,可以打動他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卻沒料到,打動不了我的父親。

    子越沒有接爸爸的卡,只是平靜的反問著爸爸:「做父親的,不希望女兒幸福嗎?你是不是應該讓小薇選擇她的幸福?」

    爸爸看了我一眼滿臉淚痕,根本不再給我說話的機會,像一隻急於保護自己幼仔的獅子般反擊著:「她跟了你才不會幸福。馮先生,儘管你有錢,但在我眼裡,你配不上我女兒。」

    我再也忍受不了爸爸的話,衝到他面前哭著說:「爸爸,你不要這麼說他,他對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爸爸瞪了我一眼,沒有接我的話,轉向子越下了逐客令:「我們家的態度,你也看到了,欠你的錢,也還上了。我們就不留你吃飯了。」這麼明白的轟人,子越有些尷尬,站起身來。

    「爸爸,你就不能好好聽他再說說嗎?」看爸爸要趕走子越,我忽的氣急,話也說的沖了些,轉看向子越,眼淚已經溢出,忍不住道:「你別走啊。」

    我對子越的痴粘徹底把爸爸惹火了,揮手就甩了我一巴掌,眼圈有些紅:「你還有臉說話嗎?你還讓人戳脊梁骨沒戳夠?你怎麼就這麼不聽話?」

    我捂著臉呆在了那兒,長那麼大,我一直是爸媽手心裡的明珠,乖巧聽話的我,沒挨過爸爸的一指頭,可現在,二十多年的自尊被這一掌擊了個粉碎。

    也許是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我反而被這一巴掌打得骨子都硬了,害怕子越走的焦急和內心的掙扎,使得我第一次近乎瘋狂的喊著:「爸爸,你不要再逼我了,不就是名分嗎,不就是閒話嗎,我們都到北京,離開這個地方,還有誰會嚼舌根子啊?我愛他,我不想和他分開啊。」

    爸爸媽媽頓時都愣住了,我第一次這麼強硬的和他們說話,爸爸臉上的表情由震驚轉為憤怒,隨手抄起牆角的一根支窗戶的木棍,狠狠沖我的肩膀和腿敲了過來:「我怎麼養出你這麼個東西,我還當你能改,居然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讓你爹媽跟著你一起過不人不鬼的日子。我乾脆今天打死你算了,省的我死了都沒法跟祖宗交代,供書上大學,學出一副下流相。」

    我沒有躲,爸爸的棍子打的很疼,一棍子就把我敲得跪在了地上,緊接著又敲上我的背,我的肩。長到二十幾歲,我第一次挨打,卻一棍棍,我都挨得心甘情願。打吧,打吧,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只有這種方式,能緩解我滿心的愧疚,對父母的愧疚,對所有人的愧疚。

    「我打死你,省的你給人家當二奶,當小三,讓全家都跟著丟臉。」爸爸忍不住老淚縱橫,子越撲上來緊緊從後抱著我,敲在我背上的棍子落到了他身上,爸爸毫不手軟,繼續打著,如果說對我是恨鐵不成鋼,對他,怕是入骨的恨了。

    我用力想掙開他,卻絲毫動彈不得,一棍又一棍在他背上通通作響,我心疼不已,痛哭喊著:「爸爸,你別打了,我答應你,我改,我和他分手。」

    子越一手捂住我的嘴,像下定決心萬劫不復般低聲吼著:「我娶她!不管怎樣,我也娶她。」

    爸爸的手停住了,我也愣住了,子越抬頭看著爸爸,聲音篤定有力:「給我半年的時間,我離婚,娶她。」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中秋又把故城歸(四)

    子越的話如蒼山勁松般沉著有力,做著他這個年紀已經很難做出的承諾。我深深的震動了。我知道子越愛我,但是我也了解婚姻對他的意義,不是簡單的一紙承諾,也許有著極其複雜的關係,還有一個讓他骨子裡疼愛的女兒,又是怎樣凌遲般的割捨?

    我哭著拽他的胳膊:「不要說這種話。」

    爸爸被他這句話堵得半天說不上話,手裡的棍子摔到一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扶著頭,過了很久,有些痛心疾首的說:「你還是個父親?離婚?還有沒有廉恥?」

    爸爸的話很短,卻字字如刀,子越的臉色頓時血色全無,他站起身,把我扶起來,再看向我的眸子已經痛的決絕。我的心也如刀割一般,有些怨憤的看著爸爸,爸爸,你為什麼要拿刀子戳他的心啊?戳的我都痛的絲絲抽氣?

    子越痛極聲音反而冷靜堅定:「不管怎麼說,我要定了小薇。」轉而深看著我,目光決絕:「跟我走。」

    我的心一突,記得小時候看過一個童話,有一支神奇的魔笛,只要吹響,就會讓人不自覺的跟著走。子越的身上,似乎也有支魔笛,當他說「跟我走」的時候,我竟然什麼都沒想,就痴痴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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