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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44:04 作者: 文安初心憶故人
    不知過了多久,天又將黑了,門一開,艾雲急匆匆走了進來。到了我床邊眼圈就是一紅,「小薇。」

    艾雲,這是艾雲,我這才像大夢初醒一般,撲在艾雲身上「啊」的哭出了聲。我從沒有過那麼尖厲的哭聲,一聲聲,撕心裂肺,與其說是哭,不如說是嘶吼,是哀號。艾雲拍著我的背泣不成聲。子越不忍再看,扭頭衝出了門外。

    這輩子,錐心的痛,只那一次,便夠了吧?那個我心心念念盼著,又用盡全力想保護的孩子,就這麼離開了。我哭的天昏地暗,所有的過往才閃過我的腦海。原來大慟之後,不是大悲,只是麻木,只是失魂,等到大悲的時候,已經是意識迴轉的時候。

    艾雲緊緊的摟著我:「小薇,想開點,母子也是種緣分。沒那緣分,強求也沒用,也省的越往後越傷心。」艾雲大概是想起了她那七個月的緣分,悲從中來,也泣不成聲。

    緣分?本就是孽緣,何來緣分?我哭著倒在她肩上。過了許久,我哭到麻木,不再哀號。艾雲餵我吃了兩口粥,我又全都乾嘔了出來。只空洞的躺著。

    直到夜深,艾雲才回去。子越守在我身邊,看著他一夜之間,早生華髮,我說不出話來。我想說句抱歉,可我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

    子越緊緊握著我的手,和他一夜相對而望,卻都沒有話說。

    過了許久,子越嘶啞著聲音說道:「養好身體,我們還會再有孩子。」我無聲的笑了,笑到全身發抖,笑到眼淚四溢,子越有些害怕,緊緊的抓著我的肩:「小薇,小薇!」

    「我們?子越,我們哪有那個緣分?」我無力的閉上眼睛,把他的手掙開,躺在床上,什麼都不想再看,再想。

    第五卷 死生同契闊, 靜守來生長(末卷) 第一百七十六章 唯余相對兩無言

    子越重又把我的手緊緊抓著,不肯鬆開。我沒再掙扎,心裡卻無限悲涼。游離的靈魂,找不到出口。不願放手又能如何?終究是沒緣分,強求的結果,是一群人的心碎神傷。

    半晌,游離的問他:「我睡了多久?」

    「一夜一天。」他攥緊我的手,放到額上。

    我已經睡了那麼久了。一夜,暴風疾雨的那夜,心忽然一抖:「你趕上暴雨了是嗎?」

    「是。地下通道積水堵車,沒有信號。」他的聲音沉沉的,在暗夜裡像流動的冷風。「哦。」我的心緩下來,他沒有遭遇那些不幸,已是萬幸。我閉上眼睛,再沒有想說的話。

    艾雲第二天一早便又來看我,還帶了她現在擅長的雞湯。我卻仍然毫無胃口,勉強喝了幾口,忽然就毫無預兆的就抑制不住吐了出來,沒來得及支前身子,直吐得一身。我有些木然的看著艾雲,很髒,我看著又想吐了。

    子越一把抓過床頭柜上的毛巾,細細的給我擦拭著。艾雲一愣,紅著眼圈:「我再去幫她找身衣服。」

    不多時艾雲又拿了身病號服給我,正準備換著,子越的手機響了,他拿起看了看,眉頭皺起,表情是無奈的糾結。只看他的表情,我已經知道是誰的電話了。不知為何,前所未有的煩躁,心酸,難過一股腦的化作一團戾氣,我沖子越大聲喊著:「出去,你出去!」

    從我認識他以來,我從沒那麼大聲對他嚷嚷,以前是不敢,後來是不舍,而我也素來不是高聲說話的人。可是那天,我變得不再像我,變得像所有的癲狂的女人,歇斯底里的喊著:「別在我眼前,你出去啊!」全身抖成一團。所有的氣血都往腦門上涌。

    子越有些愣怔,眸中一絲受傷的痛楚,微微嘆口氣,邊往外走邊接起了手機。艾雲一把摟著我,拍著我的背:「小薇,冷靜些。」

    我伏在艾雲肩頭,心裡酸澀,卻已經流不出眼淚,只是喃喃著:「回家去,回家去,不要煩我。」那個手機鈴聲,已經像個催命的夢魘,讓我聽了就害怕,聽了就揪心。

    不多時,子越回來,艾雲看著他問了句:「沒事吧?」他搖搖頭,沒有吭聲。不多時,手機又響了,他掛掉,又百折不撓的響起來。

    我神經質的沖他嚷道:「回家去,你去看曉攸,不要在這兒折磨我了。求求你。」我痛苦的把頭埋在膝里,艾雲把子越叫到走廊外不知說了什麼。過了一會兒,子越回來,摸了摸我的頭髮,低聲道:「我回去一趟,你好好休息。」我沒有抬頭。半晌,他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邁步離去。只那腳步聲,聽起來那麼沉重。

    我抬起頭,失神的看著四面白牆。麻木的失去了所有思想。艾雲進來,只坐在我身邊靜靜陪我,許久,嘆口氣:「小薇,不要怨他了,他的痛苦,不比你少。」

    「我知道。」我把頭埋下,我怨的不是他,我怨我自己,我怨這弄人的造化,我更怨多舛的命運。

    「他女兒,也還病著呢。是我勸他回去的。放著他女兒不管,我心裡都過不去。」艾雲的聲音有些糾結,「對你們,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麼。他對你的好,我看了都驚訝,可怎麼偏偏就是這麼個結果。」

    是啊,怎麼就偏偏愛的這麼費力?我躺在床上,沒再言語。像鴕鳥一樣把自己窩在被子裡,任由自己神志不清的昏睡著。

    子越回家再給我的電話,我都由艾雲去接了,不想再聽。住了兩天,我實在呆不住,便出院回了家。

    家裡沒有人,一切如舊,只是物是人非。回到臥室,麻木了多天的我終於淚流滿面,那張床上,我的孩子曾經聽爸爸講過白雪公主的故事,我和子越也曾拿著B超單子,傻傻描摹孩子的樣子----我打開衣櫃,那件小小的百家衣,正靜靜躺在第一層,我捧起來,哭倒在地上。

    艾雲咬咬牙:「別在這兒呆著了,跟我回家去吧。」我哭著搖頭。艾雲只輕輕拍著我的背。過了許久,我終於緩和了些。

    艾雲說著:「你還是跟我走吧,你這兒就你一個人。對了,你家保姆哪兒去了?」

    「不知道。」我摸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卻一直沒人接聽。

    「走吧,林育誠正好出差考察項目去了。沒十天八天的回不來。」艾雲不由分說,幫我把東西粗粗收拾了一下,去了她家。

    在艾雲家的日子,我喜歡一個人靠窗坐著,腦子漸漸清醒,心卻慘澹清冷。這樣的日子,我真的快堅持不來。終日提心弔膽,惶恐不安,在良心的煎熬和道德的撕扯夾fèng中求生。以前我覺得愛可以撐住這一切,可是寶寶去了的痛,實實在在的告訴我,我根本保護不了我的孩子,又或許,這真的是上天的懲罰。

    我該怎麼辦?沒人能告訴我,我自己更回答不了。無助,是我最痛切的感受。

    子越是一周後回來的,我的精神好些了。只是人有點木。而且很怕見他。想到他,就覺得泰山壓頂般的沉重,對他,有絲愧疚,有絲疏離,無法面對。要不是怕林育誠回來我呆著不方便,真想一直在艾雲那貓著。

    一路和子越話很少,我隨口問著:「曉攸怎麼了?」

    「出疹子。」他嘆口氣,「她身體一直也不算好。」

    「哦」我木然應著。再無話說。

    車快行到家,我忽然想起:「張姐呢?」

    「換了一個。」他答的面無表情,「這個姓余,是我大嫂的一個遠房親戚,照顧月子有經驗。」

    月子,我心裡咯噔一下。這也算小月子吧,心裡淒涼,面上卻早已失去了表情。

    以前很喜歡在月明風清的時候,坐在窗邊看月聽風。可現在,忽然很害怕夜晚,害怕那種叫天天不應的無助。急急的拉上窗簾,只想把屋裡罩的密不透風。

    子越看著我的樣子有些怔忡,半晌道:「你怨我嗎?」

    「沒有。」我無奈的搖搖頭,「我怕你怨我。」

    「會好的。」子越攬著我,抿唇不再言語。我偎在他懷裡,那種無力,從我似乎可以滲透到他的身上。

    余嫂比張姐細緻很多,也的確有經驗,無論飲食搭配還是生活小節,都有不少方法。讓我很是放心。

    這天廚房的微波爐壞了,余嫂問我有沒有保修卡什麼的,可以找人上門維修。以前這些電器的說明書保修卡之類,都是張姐保存著。我翻了了幾個柜子,也沒找到。

    拿出手機又給張姐撥了個電話,正擔心沒人接,過了一會兒,一個男聲響起:「餵?」

    聽聲音也就二十歲左右,我有些疑惑:「這是張翠芬的電話嗎?」

    「哦,這是我媽的電話。」對方答著。

    「她方便接個電話嗎?」我問著。

    他猶豫了下:「你再過半小時打吧,她在家,我在外面買菜,大概半小時才能回去。」

    張姐在家,兒子出去買菜?我不禁問道:「她怎麼了?身體還好吧?」

    「前天腿骨折了,在家休息呢。」張姐的兒子聲音有些沉重。

    「啊?」我吃了一驚,「怎麼弄得?」

    「我也不知道,她說摔的。你待會打吧,我得趕緊買菜了。」對方說著急匆匆掛了電話。

    我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這是怎麼弄得,好好的怎麼能摔的那麼厲害。過了半個小時,我又打過去,手機卻是關機狀態,直到晚上,再沒打開。本想問問張姐的情況,也只好作罷。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和子越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平靜。但是卻有些沉重,我和他,似乎都被壓得喘息不上,原來真的不是有愛,就能忽視一切。

    卻是一天忽然接到徐碩的電話,要請我和子越吃飯,還神秘的說原因去了才告知。問了子越,上次收購酒廠的建議徐碩已經在著手了,目前進展不錯。難道是要請吃飯感謝?不論如何,也算沉重生活的一點亮色,多日不出門的我終於收拾了一番,和子越一起到了飯店。

    一身淺粉的若琛笑語盈盈坐在徐碩的身邊,我不禁露出了久違的微笑,他們和好了,真好。徐碩迎過來和我們打著招呼。

    「小薇姐,你瘦了。」若琛輕輕牽起我,有些心疼的說著。

    「哪裡。」我摸著臉轉移著話題,「怎麼今天想起來吃飯了?有好事?」我本是隨口一說,卻不曾想若琛的臉騰地紅了。

    「真的有好事?」我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我和若琛領證了。」徐碩摸摸頭,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啊?」我和子越都是一愣,徐碩也太突然了,之前還糾結著分手,居然這就結婚了?「你爸媽同意了?」我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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