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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44:04 作者: 文安初心憶故人
    邵琦灰暗的臉在燈光和煙霧裡變得猙獰起來,我有些害怕,想逃,卻不敢逃。邵琦用力掰著我的胳膊往嘴裡塞:「姐姐,吃吧。」

    我用力推開她的胳膊,拼命往外跑去。門口的一個男的使勁抓住了我的胳膊,嬉笑著:「跑什麼啊?玩玩嘛。」說著開始上手抓我的頭髮,我驚恐的大叫。

    我的叫聲引起了其她人的哈哈大笑,邵琦卻愣住了,立即衝過來拼命扯著那個人的手:「你給我放開她。放開。」

    那人轉過來摟著邵琦:「那和你玩,好不好。」說著放開了我。我什麼也顧不得,拼了命的跑出去。

    把邵琦扔在裡頭,我不知道怎麼辦,她叫來的那些人,應該很熟悉吧,可是都是磕了藥的,萬一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我不敢想像,匆忙給徐碩打電話說了情由。

    徐碩沒過半小時就趕了來,車裡還坐著溫若琛。徐碩猛地把車剎住,問了我地方,什麼都不顧的沖了進去。溫若琛有些呆的看著我問:「裡面是誰?」

    「他的朋友。」我只能這麼答。

    不一會兒,徐碩滿臉鐵青的把邵琦拽了出來。塞上車送了回去。我看著邵琦住的地方不是以前周川那的別墅了。有些納悶。但溫若琛在,也不好問。便說道:「徐碩,你先送若琛吧。」

    溫若琛似乎若有所思,一路上悶悶的,心情很重。我剛虎口脫險,心裡萬般煩亂。送回了溫若琛,我終於忍不住開口:「邵琦什麼時候搬出來的?」

    「春節後,就被那個混蛋趕出來了。」徐碩咬牙切齒,「真他媽是個人渣。」

    我說不上的憋悶,邵琦的今天,誰之過?我不知道,半晌,才沉鬱的說道:「她怎麼現在開始嗑藥了?」

    徐碩不吭聲,臉色陰沉,我忍不住又問了一次,他才道:「以前就磕,才被學校開除了。這幾年好容易好些了,被那個混蛋一折騰,又開始了。」

    我頓時被噎住了,我只覺得胸中有千把大錘在擂著,卻說不出話。那個瓷娃娃都經歷過些什麼?面對痛,怎樣才能讓自己的心有處安放?而不是飄移的靈魂,無助的軀殼?

    徐碩的車,開的如暗夜裡無主的靈魂,我的心,隨著一起失落在這沉沉的夜裡。

    過了幾日,接到了周亦的電話:「晚上有空嗎?一起吃個飯吧。我父親來了。」我心裡無端有些逆煩,接二連三的拜見翁姑行動,讓我有些吃不消。但是既然老人大老遠的趕來,我又怎麼能耍脾氣說不去。

    周亦的父親是位精神很矍鑠的老人,其實說老也不算老,剛六十出頭,保養的很好,很瘦,一雙飽經風霜的眼睛看人時似乎能洞穿一切。並且有股睥睨一切的氣勢。見到我,只淡淡上下掃了我兩眼,卻讓我氣虛不已。

    三個人靜靜的吃了餐晚飯,周亦在他父親面前更是謙恭,幾乎是舊社會禮教的產物,不多言,不苟言笑。席間,周亦父親隨口問了幾句我的情況,現在在什麼公司,工作是否順心之類。

    飯後,周亦父親一邊啜著茶,淡淡的開了口:「周亦,我今天約你和趙小姐一起來,就是為了講明白一件事,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我有些怔忡,他父親的突然,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周亦的反應卻一下子激烈了起來,有些冷笑的看著他父親:「為什麼?」

    「你知道。」他父親深看了他一眼,轉而看向我道:「趙小姐,有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不喜歡背後鬼鬼祟祟,所以說話可能直接了。你的家世,我不介意,但有些事,恕我們接受不了。」

    我的心被狠狠的刺痛了,面上頓時赤紅,我無力的說著:「我明白。」還待什麼呢?自取其辱嗎?站起來就要離開,周亦一把抓著我,執拗的看著他父親:「她怎麼了?她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周亦父親猛地一拍桌子:「你自己不知道嗎?」

    周亦冷冷的回道:「我知道,可是我不在乎。」

    「混帳。」周亦父親額上青筋暴跳,手裡的茶杯衝著他甩了過來,周亦卻絲毫不閃躲,我伸出手去護他,卻只擦到了杯子的邊,杯子改變了軌跡,蹭著周亦的頭皮落了下來,幾顆血珠。

    「你,」周亦的父親捂著胸口,「你就這麼沒出息,怎麼對得起----」

    周亦搶過話頭,冷冷的接著:「你要是對的起她,如今就能接受小薇。」在周亦的眸子裡,我第一次看見一種接近瘋狂的火焰,在他冰冷的外表下燃燒。

    第四卷 愛起費思量,情生易斷腸 第一百三十八章 廿年生死兩茫茫

    我有些迷惑,不知他們在說什麼。周亦父親表情很痛苦,緊鎖著眉頭,微微顫抖指著周亦:「你是為了氣死我嗎?好,原來這麼多年,你一直在恨我,你氣死我就罷了。可是你娶這麼一個人,讓你死去的媽怎麼瞑目?」

    這句話如同一聲霹靂在我頭頂炸開。我顧不上自己的恥辱。什麼意思?死去的媽?難道周媽媽不是周亦的生母?想想周亦與周媽媽母慈子孝的樣子,仿佛是有些刻意的親近;反倒是周川與周媽媽更加肆無忌憚的狎昵。原因原來在這裡。

    周亦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抓著我的手不覺用力的掐著我,我痛的幾乎要出聲。周亦的聲音竟有幾分狠戾:「別提我媽,她不能瞑目是因為什麼?如果當初有人能放了她,找個好人家,至於去死嗎?」

    我第一次看到周亦的眼角有些濕潤,聲音沉痛道:「如果你不能接受小薇,你打算再逼死一個可憐的女人嗎?她有什麼錯?我媽當年有什麼錯?錯的是誰?」

    周亦父親愣住了,定定的看著周亦,眸子裡有波濤洶湧的痛苦神色。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是從他瞬間失態的表情里,我看到了那個故去的女人,仍然是他心頭的痛。他沒有再言語,身體微微抖著,剛才還矍鑠的容光煥發,瞬間像被什麼打倒了一般。我想起了周亦桌面上的那張照片,一個溫柔清純的女人,眸子裡是靈動的光芒,當年,是不是也是這個男人心頭的一粒硃砂?

    我的心絲絲的疼痛起來,為她,為周亦,還是為自己?我拽拽周亦,輕聲道:「伯父是不是心臟不好。你別說了。」

    周亦一把摟住我,直看著他父親,用目光宣示著他的堅定。我卻多少有些心虛。周亦說的誇張了,我不是紹琦,進不了他家的門,也不至於去死。

    周亦父親看了看我,有些失神。從他的身上,我不知道該看到誰的影子,老徐,子越,都是這個樣子吧。我垂下了眼帘。

    半晌,他揮了揮手:「你們先走吧。」周亦冷冷看了他一眼,摟著我轉身要走,我回頭看了看那個老人,正盯著我們的背影失神,孤獨,又落寞。

    周亦的路虎開的飛快,我的心第一次為他扯的疼痛起來。車開到了南五環附近的一片林地,周亦下了車,狠狠的一拳一拳的砸著樹。

    我跑過去扯住他的手,近乎哀求著:「你心裡不痛快,用不著懲罰自己啊。」

    周亦一把把我緊緊的摟進懷裡,幾乎讓我喘不上氣。他的身體仍然微微抖著,呼吸沉重。

    我明白他的苦楚,只靜靜的任他摟著。半晌,他平息了些,鬆開了我。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得虛無的說著:「過去的,都過去了,我想不論現在的親人,還是故去的親人,都希望你得到快樂,而不是一輩子背著一個沉重的包袱。」

    周亦痛苦的閉上眼睛,靠在了樹幹上:「我始終忘不了,我媽去世的樣子,一屋子的血,她如果不是痛苦到了極點,怎麼會走那條路?」

    「那時你多大?」我想著那樣的慘烈,聲音也不覺顫抖了。

    「7歲。」周亦的聲音也抖著,「放學回家,就看到一屋子的血。那以後,三年,我都幾乎沒說過話。」

    「你,是抑鬱嗎?」我有些明白周亦為什麼對抑鬱那麼敏感了。周亦點點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我心疼了,第一次主動抱住了他。

    他似乎很累,疲憊的抱著我,久久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我問道:「你,是因為我和你媽媽相似,才----」

    周亦打斷我的話,「不全是。」看了看我,徐徐開了口:「我媽以前是父親廠里的工人,被父親看上以後就養了起來。她比父親小很多,單純,天真,以為生下我,就能進了周家的門。」周亦冷笑了兩聲:「她的一輩子,都活在謊言和幻想中。周家已經有一位夫人了,還生了周川,怎麼可能休妻再娶。她痴痴的等了那麼多年,每天在周圍人異樣的目光里生活,終於到了崩潰。」

    我的心隨著他的聲音跌宕起來,無力的靠在了他的胸口,聽著他繼續敘述:「見到你的第一個晚上,你喝醉了拽著我的袖子一個勁的喊著一個名字,聲音低低的,似乎只有那時才敢叫他的名字,比我媽當年還要卑微。對你,忽然就有種熟悉的感動。後來與你朝夕相處,你的聰明,溫柔,讓我很動心。你的過去,我真的不介意,不過就是愛錯了個人。要說是髒,我從哪兒來?我不也是髒的麼?」

    我的眼淚就那麼靜靜的淌了出來,依偎在周亦的懷裡,什麼也沒說。心裡卻有份安寧。因為懂得,所以珍惜。這份理解,我又是何其幸運。

    第二天,我買了一副手套送給了周亦。我希望能在這個塵世間,帶給他一絲溫暖。當我含笑遞給他的時候,他笑的很明媚。我們終於正式開始了交往。

    他每天晚上只要沒應酬,就會來找我吃晚飯,有時中午也會跑過來。公司里的同事都紛紛打趣我:「這麼黏糊的男朋友,真讓人羨慕。」我心裡會覺得一暖。

    周亦的父親卻是態度大轉變,一改以往對周亦很隱晦的幫助,變得高調起來。先是將周亦的公司遷到了一個位於北京西北角的廠址,地方比原來大多了。接著大量注入資金,擴大規模。周亦那段日子也變得忙起來,卻精神大振。一改以往懷才不遇的尷尬,意氣奮發。

    三月初的一個周末,料峭春寒剪剪風,周亦又去攀岩,我在下面靜靜的等他。結束後他送我回家,忽然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我。

    「什麼啊?」我打開,一條小桃心鑲鑽的項鍊靜靜的躺著,我有幾分詫異,「今天什麼日子?」

    「我們認識整整半年了。」周亦眯眼笑著。

    半年,我沒有概念,我什麼時候認識他的,我都不記得了。似乎是秋天吧,他在秋葉中微笑凝眸的樣子,第一次映入我心。我有些失神的看著項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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