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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43:30 作者: 老胡十八
黃柔笑著婉拒,她的父親在十二橋監獄,判的是無期徒刑,今生可能無緣再見。至於繼母和妹妹,自從下鄉後,她再也沒了她們消息,但估計應該過得不差,她就不去自討沒趣了。
黃柔再次嘆口氣,等下一個「段書記」來,大河口可能就不是大河口了。
很快,公社新書記、副書記,以及各生產大隊的書記隊長都到齊了,新書記是個瘦高個兒的長臉,沒表情的時候會讓人覺著「拉長個臉」,顯得特別嚴肅,台下群眾都不怎麼說話了。
第一件事,肯定是書記帶頭,大聲朗讀《語錄》,讀到熟悉的段落,全民齊背,聲音整齊而高亢,洋溢著一股堅定的力量。接下來,再以《人民日報》社論「論無產階級民主專政」為切入點,批判最近抬頭的資本主義傾向,這才引入到台上的十八個勞教對象。
每念到一個人的名字,他所在生產隊隊長或者書記就大聲報告他的「事跡」。一路聽下來,都是些賣雞蛋賣吃食或者耗子藥的小事兒,大規模大金額的倒是沒有。而那懷孕的女人,在黃柔看來可就有點冤了。
其他人定性都是「投機倒把」「資本主義」「二流子」「村霸」,你猜她被定性成啥?
母老虎!
就因為她們家蓋房子的時候,因為地基太靠近鄰居家房子,最後房子蓋上瓦片後,瓦溝里的水滴落到隔壁院牆上,鄰居女人同她大吵一架,就被舉報了。
舉報理由就是「母老虎」。
而生產隊長和書記上門勸說的時候,就因為她連他們一起罵了,就被定性為「母老虎」,這才被送來勞教。
雖然不知道她具體罵了些啥,可再怎麼難聽無非就是農村潑婦罵街那一套,髒話葷話加祖宗,誰不是這麼罵的?至於就要勞教了?那全中國得遍地是老虎寸草不生了!
估摸著,還是隊上湊不夠人頭,她正好又撞槍口上了。
黃柔唏噓不已。
么妹卻聽得津津有味,在她小腦袋瓜里,這些就是一個個鮮活的,有趣的故事呀。尤其是聽到張秋蘭的爸爸念大伯的事跡時,她一面聽一面皺眉,總覺著好幾處與事實不符,但她也不出聲,奶奶已經說過啦,現在她們家要做的就是「夾緊尾巴做人」,能低調儘量低調。
而那有小寶寶的「嬸嬸」明顯不這麼想,當他們隊書記問她「服不服認不認」的時候,她還高昂著頭顱,「不服!」
下頭群眾沸騰了,一溜兒問過來,她是唯一一個不服的,那嘴巴,比男人還硬!不得了啦!
而且,看她那抬頭挺胸絕不認輸的架勢,兇巴巴的表情,這不就是一頭活脫脫的「母老虎」嗎?對著領導都這樣,那在家裡得凶成啥樣?還不得螃蟹似的橫著走?她男人得多倒霉吶,在她眼裡哪還有男人的尊嚴?
在場的絕大多數是男人,站在男人的立場上是這麼想。
可也有不少女人,她們倒是覺著這女人態度沒啥大問題,就是嘴太犟,都這節骨眼兒了,服一下,認一下又能怎麼著?能少塊肉?
黃柔再次唏噓,女人太倔,也太好強了。即使她的「罪行」並不嚴重,不至於要被勞教,可某些時候就是得學會「能屈能伸」,至少,暫時服個軟能少受苦。
生產隊書記被她弄得下不了台,小聲道:「高元珍你想清楚再說,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我再問一次你服不服?」
高元珍「呸」一口唾沫,眾人眼見著那唾沫飛躍過崔建國的腦袋,準確無誤的降落在書記臉上……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你!!」隊書記氣得臉紅脖子粗,這,這,太過分了這,當著上千人的面這麼作賤人,他,他……哎喲,被精準打擊的老頭兒氣到說不出話來,只能看向新來的公社書記求救。
以前,要段書記在的時候,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因為他老人家壓根就不搞這些!
可新書記也是個年紀不大的,臨場經驗和應變能力遠不如段書記,只僵在主席台上,目瞪口呆。
「我呸劉富貴,你個老不死的還問老娘服不服,老娘就是不服怎麼著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給你那小情兒公報私仇呢,你跟楊翠仙褲襠里那點事兒別以為老娘不知道!」
啥公報私仇假公濟私的大家不感興趣,明顯「小情兒的褲襠」更有吸引力啊!有幾個閒漢鬨笑著問:「啥事兒啊,我們怎麼不知道,說來聽聽啊。」
「母老虎快說來聽聽,讓咱鄉下人開開眼。」
大部分男人還是克制的,雖然心裡也蠢蠢欲動願聞其詳,可面上還是不敢起鬨的,畢竟這麼多人,要臉。
黃柔想捂么妹耳朵已經來不及了,這簡直是污染孩子啊!果然,下一秒,么妹抬頭問她:「媽媽,什麼叫小情兒?」估摸著知道不是好話,她也怕害羞,超小聲。
黃柔面色一板,「那是罵人的話。」
「哦,好叭……可嬸嬸沒罵人呀。」
黃柔再次看向梗著脖子的高元珍,不知真假,但客觀來說,農村男女偷偷摸摸有點啥的也不是沒有,偷人在封建社會是要浸豬籠的,可在現在……流氓罪都還沒正式寫入《刑法》呢,只要不出人命,不涉及巨額財產糾紛,當事人頂多受點輿論層面的道德譴責。
可對沒道德的人,大眾是無法綁架他們的,譬如張愛國,周樹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