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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43:30 作者: 老胡十八
跟她比起來,黃柔就「晦暗」多了,大熱天裹得嚴絲合縫,帽子遮著誰也看不見她的臉。
「你啊,就該穿點時興的,白白埋汰了這麼漂亮個人。」
黃柔不接茬,只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周樹蓮以為她是笑自家男人呢,頓時惱羞成怒,口不擇言,「要我說啊,生得俊沒用……」再俊,那也是短命鬼。
「哦,我看著舒心就成,肥頭大耳的我嫌膈應。」
周樹蓮被她戳中心事,氣焰弱了兩分。肥頭大耳說的不就是自己丈夫嘛?那油肚大得……走路看不見腳,脫了褲子看不見那玩意兒,還真是屁用不頂。
周樹蓮看著她白淨光潔的臉龐,心裡頗不是滋味。
同樣是城裡來的,她生了孩子後臉上的斑就沒散過,仔細看還能看見。黃柔倒好,沒啥斑不說,身材也恢復得好,前凸後翹的甚至比做姑娘時還好。
哼,漂亮又怎麼樣,還不是寡婦?
她特意尖著嗓子,「哎喲,我這身衣裳是發財給做的,我嫌貴,他偏要說我穿著好看……哎呀,城裡流行穿這個還真不是沒道理的,不會起褶子,還結實。」
眾人紛紛附和,都羨慕的看著她。那的確良可是真涼爽,布料順滑挺闊,不像回紡布蹲一下動一下就起褶子。
這年頭每口人不到三尺布票,幾乎沒人穿得起新衣服,都是穿的回紡布。顧名思義,回紡布就是將四處收購來的破布爛補丁打爛,再重新紡成紗,織出來的布。
回紡布還有個毛病——不結實。
用力蹲一下——褲襠裂了。
抬一下手臂——胳肢窩蹦開了。
她穿的確良也就罷了,關鍵還是一身新啊!在場的男女老幼誰不是大改小、舊翻新、補丁摞補丁?就是張愛國,去公社開會也只能套個用了六年的的確良的假領子!
想想就來氣,張愛國大聲呵斥:「要鬥私批修,滅資興無,破私立公,張老二你看啥熱鬧呢?」
喲,連領導人《語錄》都背出來了,眾人忙作鳥獸散,嘴裡也跟著「為人民服務」「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背,一個賽一個的大聲,一個賽一個的慷慨激昂。
黃柔遠遠的看見閨女在田埂邊玩耍,這才放心,低著頭迅速的割了兩把稻子。楊發財是大手大腳,平時不是香油就是白糖的往家捎,可做一身全新的淡藍色的的確良衣服……是不是也太闊氣了?
要知道,的確良在北京都是暢銷品啊,這種鄉下地方他從哪兒搞來的?
很有可能是最近發了一筆橫財。
「你說這人吧,說她有福氣吧,有時候又……」周樹蓮沒頭沒腦來了一句,指指遠處的么妹,「喏,小黃你這閨女是真的福氣好,我們也是羨慕不來的。」
不知想到什麼,又摸了摸新衣服,笑得花枝亂顫。
黃柔也不跟她賣關子,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么妹的河蚌是你拿的吧?」
周樹蓮一愣,「我沒有,你別血口噴人,說話要講證據!」
黃柔冷笑,「你都不問問河蚌是啥就急著否認?」
一成年人,偷小孩東西,「還真是挺要臉的啊。」
周樹蓮臊得不行,沒想到曾經大聲說話都會臉紅的小姑娘居然變得這麼直接,強詞奪理:「那不也是她撿的,又沒寫你家名字。」
崔家熬菱粉那幾天,只聽見他們熱火朝天,偏偏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幹啥,可把周樹蓮憋壞了。使出各種辦法也沒打探到,後來又聽說不讓上學的春苗有了學費,她愈發篤定崔家一定是又撿到什麼值錢寶貝了。
所以,每一天,她都讓兒子們騎牆頭上看,看不到她就出門尾隨,發現么妹最近特別寶貝一個小碗大的東西。那丫頭精著呢,問是啥她不說,可春芽小結巴不一樣,給她兩顆蠶豆就知道叫「蚌蚌」。
周家以前在上海是真正的資本家,河蚌這東西可上不得台面,她還真沒見過。但,這並不妨礙她像劉惠一樣迷信么妹,單看她那寶貝勁兒就斷定,這東西,值錢!
所以,瞅准崔家沒人的時候,她給偷來了。
偷來也不敢強行掰開,生怕弄壞就不值錢了。第二天專門把楊發財喊回家,讓他帶去市里找買主。
楊發財也沒見過這東西,但不妨礙他在外頭狐朋狗友多啊,沒幾天還真有人看出來裡頭是有珍珠的,還給找了個從省會來的買主。一百塊錢逐層瓜分下來,最後落周樹蓮手裡就剩一身新衣服。
當然,她從小過慣了好日子,現在也只圖有個吃穿,能出次風頭也就是了。
黃柔想到閨女辛辛苦苦從河裡撈上來,一路藏衣服里兜回來,都捨不得硬撬的寶貝就這麼被她賣了,真是又氣又恨,可偏偏她又不能聲張,因為鬧開的話,閨女的項鍊就保不住了。
「有時候吧,運氣好也沒用,對吧小黃?」周樹蓮再次摸了摸她光滑鮮亮的新衣服,得意極了。
「是啊,偏門走多了總有遇見鬼的時候。」來日方長,她黃柔還真不急。
周樹蓮本來就是故意刺激她的,最好能讓她當眾失態,撕破她「溫柔的小黃老師」面具。見沒達到目的,扭著屁股去蔭涼的地方躲懶去了。
太陽越升越高,么妹熱得滿頭大汗,小臉蛋紅撲撲的。
「媽媽我能回家了嗎?」舔了舔嘴角,又「咕嚕咕嚕」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