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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43:30 作者: 老胡十八
對於這樣分居兩地的中老年夫妻生活,崔老太沒意見。畢竟,崔老頭是真正的「小丈夫」,足足比她小了五歲。在丈夫眼裡,她是娘妻,不只是妻子。自打她十八歲嫁進崔家,送走公婆,當門立戶,丈夫對她是言聽計從。
這就跟自個兒大兒子在外工作一樣,每次帶回來的鈔票糧票肥皂票各種票,足以沖淡她的相思之苦。
這不,春耕終於能回來一天了,她早早的準備好他愛吃的東西,換了身補丁少點的衣裳,等在家裡。
么妹噠噠噠跑到土堆旁,狠狠地吸了幾口土氣,小肚子終於不那麼餓了。只不過,土堆被她吃的吃,啃的啃,吸的吸,已經沒什麼營養了。
得想辦法,去門外吸(吃)了。
太陽爬到半空的時候,崔老頭推著自行車進門。車把手上掛著幾個塑膠袋,后座上馱著三個巨大的蛇皮口袋,垂頭喪氣。
崔老太趕緊放下手裡的芹菜,跑上去扶穩龍頭,「今兒怎麼回這麼早,平時不都吃完中飯才動腳?」在食堂吃,能給家裡省點口糧。
「害,別提了。」
崔爺爺才四十五六的年紀,面龐白淨,頭髮烏黑,真像崔老太的「兒子」。
「咋啦?」
么妹嗅了嗅鼻子,捕捉到一股濃濃的喪氣。看來,爺爺要告訴奶奶一個壞消息啊,而且,很壞很壞。
「走,進屋說。」老兩口東西也不收了,「吧嗒」門一關,么妹好奇得不行,卻不敢學友娣姐姐去聽牆根。
春芽盯著自行車上脹鼓鼓的蛇皮袋,不知道裡頭裝了啥,會不會有好吃的。人又沒車高,只好圍著打轉,一個勁吸鼻子,希望能吸到香味兒,光想想,口水就不聽使喚了。
么妹來到狗尾草身邊,「你能聽見爺爺奶奶說什麼嗎?」順手摸摸草葉子。
仿佛被順毛的小貓,狗尾草舒服的眯縫著眼,乖乖豎起耳朵:「你爺值班的時候丟了東西,很貴重的東西。」眼神里滿是同情。
可能是最近吃土吃得多,么妹的心智隱約有了質的飛躍:「那爺爺會受懲罰嗎?」
狗尾草繼續聽,鸚鵡學舌。房裡老兩口說了啥,它原封不動轉述,么妹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上個星期六,有一批極其貴重的金屬材料,是從鄰國進口來準備送到市第二醫療器械廠的,途徑大河口時在郵政所多待了一天。那天正好是崔老頭值班,夜裡睡得沉,醒來的時候才發現東西不見了。
那種金屬叫鉑金,是用來做心臟起搏器的重要原材料。么妹腦海里自然的浮出這麼一句。
東西丟失,崔老頭自然是首當其衝的被調查的對象,經過一個星期排除他「監守自盜」的嫌疑後,市局對他的處分是停薪留職,等找到鉑金再說。
聽老頭說,鉑金可是比金子還稀罕三十倍的東西,誰都知道找不回來了,停薪留職約等於革職查辦。每個月十八塊工資,每年五十二塊值班費,下半年就能退休領退休工資……現在全沒了。
再想起幾個兒子接二連三的倒霉,這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崔老太直接一口氣沒上來——暈倒了。
又是掐人中,又是叫兒子。
「春暉急慌慌把我們叫回來,娘咋啦?」話未說完,見直挺挺倒床上的老娘,崔建國嚇得聲音都變了。
他老娘能吃能喝能幹架,是隊上精神頭最足的老太太,怎麼就臉色鐵青,雙目緊閉?
劉惠也急眼了,「娘你怎麼了?可別嚇我啊!」婆婆雖然脾氣不好還偏心眼,可她能幹啊!是實打實的女勞力,工分比她還高半分呢。
崔建黨還沒回到,王二妹撒丫子就往牛太醫家跑,平時笑語晏晏長袖善舞一人,跑起來就跟飛毛腿似的,連她大閨女春暉都追不上她。
黃柔是幾妯娌中最後進屋的,她正在上最後一堂課,忽然被人喊了聲「四嬸」。
「春月怎麼來了?」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這娃還挺能啊,又逃課了。
「四嬸,我奶病了,讓你快回家。」
黃柔知道,問孩子也說不清,乾脆不耽擱時間,說一聲「今天先放學」就往家跑。崔家在牛屎溝中間地段靠山的地方,村小在村口,跑回去倒只消五六分鐘。
只見她跑到婆婆跟前,摸了摸脖子上的頸動脈,這才鬆口氣:「還有搏動。」再看看婆婆鐵青的臉色,緊咬的牙關,判斷道:「應該是氣厥,拿筷子給娘,別咬到舌頭。」
不止會咬到舌頭,舌頭還會往後縮,堵嗓子眼直接窒息。
崔老太的牙咬得實在是太緊了,崔建軍一大男人還掰不開,又怕下死力把她下巴掰脫臼,還是崔建國搭手,兄弟倆使了巧力才掰開,累得鼻子上全是針尖兒大的汗。
很快,劉惠拖著牛太醫來到,老頭子翻翻崔老太的眼皮,摸摸她的脈象,從藥箱裡掏出一個白瓷瓶。「拿張報紙來。」
崔老頭撕下黑白套紅的《人民日報》一角,接住他倒出來的土黃色粉末,用根細細的竹管,慢慢地往老太鼻孔里吹。
牛太醫每吹一口,崔家人的心就要停跳半拍。
終於,吹到第八口的時候,崔老太雖然還閉著眼睛,但「阿欠」「阿欠」的打出三個哈欠。
「氣通了,好好將養著吧,怎麼好好的人就氣厥了?」農村人生這病的不少,都是些心胸狹窄的中老年婦女,為著點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吵兩句嘴引發的。可崔老太在牛屎溝可是有名的肚量大,四個兒媳也不敢跟她吵,怎麼突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