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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43:30 作者: 老胡十八
    自從見過一次這麼奢侈到喪心病狂天理難容的吃法後,包括劉惠在內的所有人,就在心裡種下了種子。哪天他們要像楊家這麼有錢了,一定天天炸南瓜餅,頓頓吃!

    「哎喲,我的乖孫你們這是幹啥,看那破落戶幹啥,一群丫頭片子沒個帶把兒的,晦氣。」楊老太這幾句罵,熄滅了崔家大人的渴望。

    「呸!跟就你家吃得起似的,咱的大餅子更香,吃了渾身使不完的力氣!」崔老太不甘示弱,惡狠狠咬了一大口,「哎喲……」

    還硌到老牙了。

    隔壁頓時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笑聲。

    崔家跟楊家僅一牆之隔,本來該是和睦友好的鄰居。可誰知楊老太年輕的時候就跟崔老太不對盤,倆人一個村嫁過來的,蓋房子生兒子拿工分啥都比著來。

    前頭幾年,兩家人也算旗鼓相當,可等崔老頭戴著大紅花回來,又在郵政所分到工作,吃上供應量,這勝負立馬就分出來,可把楊老太氣的。

    那年抗美援朝去的本該是楊老頭,明明是他不願去才輪到崔老頭的,現在看別人日子好過,總覺著是崔家搶了本該屬於他們的好日子,整天把崔老太當頭號仇敵。

    只要崔家撈著一丁點好處,她就氣得睡不著覺。

    但凡崔家遭了災,她就比過年還開心。

    好巧不巧,去年楊發財在公社治安隊謀到份好工作,時不時有白米精面香油的捎回來,楊家日子越過越滋潤,崔家卻越來越倒霉,現在徹底成牛屎溝的瘟神。

    沉悶而沮喪的中飯終於吃完,崔建黨剛放下筷子就被隊長叫走了,讓催著回去辦交接手續。

    「下午天熱,娘在家歇晌,我去給自留地的紅薯苗澆澆水。」崔建國放下碗筷,挑上一對鐵皮洋桶。

    可這個點兒,太陽辣得能把人烤熟。劉惠不捨得讓他吃苦,故意推說娘家有事跟他商量,把人叫回房了。

    大哥二哥都有事,崔建軍看了看自己那不爭氣的斷腿,一聲不吭接過洋桶出門。別的重活幹不了,但挑水還行,只要慢些,桶不要裝太滿。

    走了兩步,忽然聽見細碎的腳步聲,回頭是個白胖娃娃,深一腳淺一腳的追他,小臉曬得大蘋果似的。

    「么妹快回屋歇晌去,外頭熱著呢。」

    么妹搖搖頭,指指屋後的山頭,她要去幫助狗尾草說的什麼蘭。

    第004章

    「太陽這麼大,曬黑可別哭啊。」崔建軍逗她,原以為她會像自家春芽一樣知難而退,誰知小姑娘居然奶聲奶氣的說:「不哭,保證。」黑黝黝的大眼睛裡是滿滿的堅定,配上一本正經的小表情,還真像個小大人。

    崔建軍頓時哈哈大笑,原本沉悶的心情也放鬆不少。

    索性把洋桶放下,一把抱起她舉過頭頂,嚇得她「呀呀」直叫,叔侄二人直玩到汗流浹背才將她放洋桶里,另一隻桶里裝跟她等重的半桶水,扁擔一挑,晃晃悠悠往山上去。

    他左腿的筋縮了,短了一丟丟,走三步歇一會兒,咬咬牙,心道:崔建軍你怎麼這麼孬,連個孩子都挑不動?

    就這麼一面歇氣,一面打氣,慢慢地往山上移動。

    鐵皮洋桶被曬得熱乎乎的,小屁股坐裡面很舒服,搖啊搖的,么妹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老崔家的自留地在村後半山腰,是從崔老太公婆手裡就傳下來的,歷經三代人慢慢的從一分開到足足四分。雖然地面不夠平坦,但土壤肥沃,崔家人精心伺候著,夏秋種玉米棒子,冬春撒小麥,邊上再插一圈紅薯土豆,每年能多得不少口糧。

    村里人羨慕得眼睛都紅了。

    公社規定,自留地面積只要不超過人均土地面積的百分之五,那就是合法的。家家戶戶都指著自留地種點瓜果蔬菜呢,恨不得越大越好,實際四分,明面上就只說二分甚至一分,社員們都彼此心照不宣。

    可今年氣候異常乾旱,耐旱的小麥都乾死不少,地邊一圈紅薯苗也蔫了。村口小河的水量也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在保證集體農田用水量的前提下,大家都想方設法灌溉自留地。

    到山上,三叔捨不得叫醒她,連人帶桶挪樹蔭下,又從河邊摘一片大大的芋頭葉頂她頭上,不讓烈日曬到她的臉。

    自個兒則不聲不響,單手提著一隻水桶,一瘸一拐,提了十幾桶水,「嘩啦嘩啦」的灑紅薯苗上。

    喝足水的紅薯苗們開始活過來,唧唧喳喳仿佛五百隻鴨子開會。

    「要是每天都能喝這麼多水就好啦!」舔嘴。

    「我……可我還是喜歡喝糞水。」超小聲。

    「有清水就滿足吧,山上的兄弟們才叫倒霉,都快旱死了。」

    么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頓時懊惱不已,狗尾草說的什麼蘭,怎麼又忘了。她明明認識許多張報紙的字,怎麼就是記不住事情……唉!

    「喂,你們聽見那小胖子嘆氣了嗎?」

    「哦,就是那個小胖娃娃,我去年見過。」去年它還是個渾身沾滿泥巴的紅薯,還沒入土,發芽。

    么妹眼睛一亮,「那你見過一顆很想喝水的蘭花嗎?」

    一說蘭花,紅薯苗們又是七嘴八舌,這個說它見過,那個也說它見過,一問在哪兒就南轅北轍,么妹被它們繞得稀里糊塗,本就不夠用的腦袋瓜,仿佛塞進了一團烏漆麻黑的毛線,越纏越多,越多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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