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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43:30 作者: 老胡十八
友娣低著頭,下意識看了看自個兒兩腿之間。
補丁衣裳只蓋到腰間,小風吹,屁屁涼。
為啥對么妹偏疼兩分?還不是因為她沒爹。想起早逝的四弟,又想起前幾天的事,崔建國心頭苦悶,背過身去,在婆娘罵聲里裝睡。
就在三天前,跟著當副隊長的二弟上市里買谷種,出納說要拉屎,讓他幫忙暫時拎一下裝錢的兜,誰知來了個算命的說他崔家大福將至,就要撞大運了。
兄弟倆一高興,跟老頭兒聊起來。等出納轉回的時候,發現錢不見了。
雖然當時就報了警,查出算命老頭兒是江湖騙子,可小偷沒抓著,錢影子也找不回來。回村沒臉說是被偷的,幾個人一合計,就說是被騙的。
***
生產隊有赤腳大夫,人稱「牛太醫」,平時看個頭疼腦熱不成問題,可這次也拿么妹的病沒法子。大嫂劉惠總說小娃娃發燒是要長個子,捂出汗就好了,不用興師動眾上衛生所。
好在婆婆拎的清,黃柔感激的笑笑,「娘放心,中飯請三嫂替我,晚飯前應該能趕回來。」
崔家妯娌四個輪流做飯,今兒剛好輪到她。
「這些事不用你操心,誰懶餓死誰。」崔老太提高嗓門,「一個個還躺屍,也不看看幾點了,工還上不上?飯還吃不吃?」
沒一會兒,幾間西屋的門陸續打開,兒子兒媳們紛紛起床,潑了冒熱氣的洗臉水,打雞罵狗的聲音讓小院熱鬧起來。
灶房旁的小耳房,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黑漆漆的屋頂,胖出小窩窩的手無意識的摳著牆上的舊報紙,頂上那個大大的黑黑的「晚」字已經被摳得掉色了。
黑白套紅的《人民日報》可捨不得糊牆,整整齊齊碼放在東屋,用爺爺的紅軍帽壓著,上牆的只有《石蘭晚報》……么妹認字兒。
殘存的記憶告訴她,牆上所有的字有一個算一個,她都認識。可具體啥意思她不知道,反正一看到字,腦海里就冒出它的讀音來。
「么妹醒啦?」
前一秒還百思不得其解的小胖娃娃,立馬揉揉眼睛,笨拙的翻過身子,「醒啦媽媽,太陽還沒照到屁屁,早哦。」
奶聲奶氣,卻吐字清晰,條理清楚。
黃柔心都被化在小奶音里,自然更不捨得冒著早春寒風帶她出門,只抵著她的小額頭試了試,「咦……不怎麼燒了,再睡會兒,外頭還冷,乖啊。」
么妹被媽媽涼涼的額頭惹得「咯吱」笑,卻忽然閉上眼睛,把大大的腦袋搖成撥浪鼓:「做夢好怕怕,不要睡覺覺。」
「跟媽媽說說唄,夢見什麼?」
么妹小扇子一樣的睫毛顫了顫,「打雷,下雨,開大裂。」
不是她故意裝闊愛,而是這個年紀真的記性賊差,睡一覺就記不清幾天前的情景,甚至因為長時間的優質睡眠,分不清那晚看見的是夢境還是現實,只剩隱約的陰影。
黃柔安慰兩句,幫她穿好衣服,指指院牆邊的小土堆,「疊房子去吧,不能碰水哦。」
家裡沒玩具,三叔背幾簍土回來,敲成雞蛋大的小土塊,姐妹六個就可以玩蓋房子遊戲了。幾個土塊蓋一間堂屋,再蓋間豬圈,壘個灶台,夠她們玩一天。
可今天的么妹很奇怪,看到土塊有種莫名的興奮……和飢餓。
明明是棕黃色的土,她的小肚子卻「咕嚕咕嚕」叫,像看到水煮蛋一樣,恨不得偷偷咬一口,嚼一嚼。
三歲的孩子是沒有自控力可言的。她撿起一塊雞蛋大的黃土,仿佛透過表皮能看見裡頭金黃色的芯子,又香又面,軟軟的在嘴裡一點兒點兒化開……
她舔了一口。
又舔了一口。
***
崔家是沒早飯吃的,但么妹例外。聽說她不燒了,崔老太懸著的心終於放下,給煮了一個糖水蛋,還連哄帶騙讓她多喝了半碗糖水。
直到她吸吸鼻子,抱著脹鼓鼓的小肚子叫:「噓噓。」
「行,自個兒去茅坑,蹲邊上啊。」
在土裡挖個大坑,中間橫鋪一片石板,周圍搭幾根樹枝,頂上蓋層稻草,就是崔家的茅坑。因為肥料金貴,大人孩子有泡屎尿都得憋回自家茅坑屙,孩子們蹲石板邊上,把腚撅得高高的,「滋——」
忽然,她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么妹憋住尿意,回頭看見深可見底的茅坑,早被奶奶打掃得乾乾淨淨……沒人躲糞坑裡。
「嗯」一聲,繼續「滋——」
「這家人真勤快,害得我都沒口糞水喝。」
她確定,這次是真聽見有人說話了,忙小聲提醒:「春苗姐姐,我在噓噓哦。」你別進來哦。
雖然大家都是女孩,可她聽媽媽的話,媽媽說女孩噓噓的地方不能給人看噠。
「好渴,渴死了……」這聲音沙啞,像好幾天沒有水喝的樣子。
么妹想起自己在外面玩的時候也這樣,跑跑跳跳會出很多很多的汗,嘴巴里乾乾的。遂小聲問:「那你要喝水水嗎?」
「你能聽見我說話?」顯然,對方非常吃驚。
么妹摸了摸耳朵,媽媽說這兩隻肉肉的小餃子是收集聲音的,「當然能呀。」
「臥槽!她居……居然真能聽見我說話?!」世界安靜了。
「本草見鬼了嗎?」但下一秒,「要,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