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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37:37 作者: 袞袞
可他就是莫名高興不起來。
即便真坐上那至尊之位,他心裡終歸是忐忑的。而這份忐忑的根源,便來自他這位皇長兄。
論才幹,他明明並不比衛暘差。可從小到大,大家都只圍著衛暘轉,當他是空氣,連半個多餘的眼神也不會分給他。
他能在五歲之前就識得千字,可衛暘卻已經能出口成章;而當他也能寫出一手文采斐然的詩賦,遠勝其他同齡人之時,衛暘已經能同當世幾個大儒坐而論道,才名遠揚。
無論他怎麼努力,贏過所有同齡人,上面永遠都有那麼一個人能壓他一頭,輕輕鬆鬆就讓他無法翻身。即便後來,衛暘消失了一整年,回來依舊讓他難以望其項背。
既生瑜,何生亮?
當初太傅同他們一道品,沒人比他更能體味這句話背後的心酸。
這些年,他同衛暘爭,同衛暘斗,旁人只當他是渴望那把龍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最想要的,不過是親手打敗衛暘,得到大家的認可。
讓父皇,讓皇祖母,讓那些過去總是忽略他的人,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這世上還有他衛晗這麼一號人物。
且一點也不輸他衛暘!
而現在,他也終於等到這麼一天,看著衛暘,這個昔日的天縱奇才,落入自己布下的天羅地網。除了乖乖束手就擒之外,再無任何逃脫天生的辦法。
莫大的歡喜從心底翻騰上來,如火燃燒在胸腔,衛晗整張臉都因狂笑而猙獰--------------?璍起來,「皇兄與其同我說這些,不如趁自己現在還有一口氣,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遺言。」
說著,他便舉起手裡的摺扇。
滿園的弓-箭手皆勾指繃緊手裡的弦,周遭的風聲都隨之收緊不少。
箭鋒密密麻麻,在墨色中隱約閃光,宛如星子,比之那日在冰窖中遇見的箭林還要可怖千萬倍。真落下來,只怕幾個彈指的功夫,他們仨都要被變成刺蝟!
元曦不由攥緊手裡的劍。
便是身經百戰如鹿游原,這一刻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衛暘臉色也沉了下來,「不是要正大光明親手打敗孤嗎?為何不站出來,同孤單挑?」
衛晗卻笑,「皇兄是當真打量我痴傻,看不出來你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衛暘神色微凝。
衛晗卻笑得越發猖狂,「本王雖不知,你究竟還藏了怎樣的後手。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早些除掉你,本王也好早些登基。更何況,早在你落入本王圈套的那一刻,你就已經輸了,本王作何還要跟你這個手下敗將再多浪費時間?」
衛暘眼裡的從容終於消散,露出同他一樣森然刺骨的戾氣。
衛晗看得一清二楚,整個人似在熱油中烹煮一樣,渾身血液都叫囂著痛快!真痛快!
比坐上那至尊之位,還要令他痛快千萬倍!
那柄摺扇也迎著他逐漸冷凝的目光而緩緩壓下,冷箭離弦聲驟然響起,摧枯拉朽般撕裂整個冬日寂靜的深夜。
只剩那一絲狂笑還浮在空中,很快也被風吹散,不留一絲痕跡。
第89章 怨恨
夜已近子時, 天居然下起了雪。
起初只是些許雪粒子,撒鹽似的「沙沙」拍打著軒窗。沒一會兒便如扯雪般,紛紛揚揚覆蓋了整座帝京。
本就不甚熱鬧的城池,便顯得越發寂寥, 宛如一條風燭殘年的巨龍, 盤曲在雪下奄奄一息。
皇城各處也早已寂寂泯於墨色之中, 唯有金鑾殿依舊燈火通明。
禁衛軍里三層外三層地矗立在外, 將這座象徵無上皇權的巍峨宮殿圍成鐵桶, 連一隻多餘的蒼蠅也飛不進去。
內侍宮人全瑟縮在角落,垂首躬身,不敢言語, 身子抖得宛如篩糠。
蓮花台前的那抹倩影, 倒是清閒自在。纖纖素手執一支火摺子,像捻一枝花。婀娜長裙順著燭台架一步一步逶迤而去,聲音也同她身姿一樣婉轉曼妙。
可說的卻是:「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母后還不打算告訴我們,玉璽究竟在哪兒嗎?」
太后坐在燭台架盡頭的帽椅上, 雙手被反剪在椅背之後,由麻繩束縛著。
隆冬嚴寒,麻繩浸過井水, 變得格外冷硬。勒在皮肉之上, 誠如利刃一圈圈剮過手腕。還不能掙扎,越掙扎,繩索便收縮得越緊。
剛捆上沒兩個時辰, 太后蒼老的手腕就已經刻滿紅痕, 眼下更是血痕累累, 深可見骨。
負責侍奉太后的宮人都閉著眼, 不忍心看。
太后卻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老眸精光不減,睨著小章氏冷笑道:「皇兒早已廢黜你的皇后之位,你這句『母后』究竟在喊誰?哀家倒是糊塗了。」
小章氏手裡的火摺子輕輕搖晃了下,沒能對準燭台上的線引。火沒點著,只一縷淡淡青煙「滋」聲在引子上裊裊升起。
小章氏精緻的面孔隱在淡煙後,眉梢抽搐,隱約顯出幾分難堪。
但很快,她便搖手熄滅火摺子,隨便往地上一丟。人緩緩上前,立在太后面前,彎腰一把捏住她下頜,寒聲道:「老東西,你真當我不敢殺了你?」
抬手指向旁邊的髹金龍椅,她指尖力度又加重不少。
「眼下晗兒離那把椅子只差一步,即便你不說,我們最後也能找到玉璽,不過是多花費一些時候罷了。無論怎麼反抗,這結果都不會有一絲一毫改變,太后又何必堅持,在這裡吃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