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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37:37 作者: 袞袞
「他們過去的時候,雲中王殿下和鹿大人都已經在那兒了,三撥人把國公府翻了個底朝天兒,愣是沒瞧見章大姑娘的影子,他們就只能把三姑娘給帶走了。直到昨晚,他們才從出城的泔水車上把人給逮到了,現就押在慎刑司秘密拷問呢。
「昨兒殿下也收到消息來著,但郡主您這邊狀況實在不妙,忙起來就給耽擱了,這才讓他們搶了先機。打發錦衣衛上門要人,他們都不肯放,不然這會子應當早就已經真相大白了。」
「章明櫻嘛……」元曦低聲喃喃著,接過竊藍的瓷杯,沒喝,只若有所思地捧在掌心。
同她料想的一樣,這事兜兜轉轉,果然還是跟章家有關,只怕汝寧也是被她牽連了。
只是章明櫻究竟是如何給她下的毒,怎的最後叫汝寧也中了招?況且鴆毒的方子早已失傳多年,她一個深閨女子,又是如何拿到這麼個致命的方子?這其中是否又和章皇后有關,否則她怎會第一個就想到去寧國公府?
一大籮筐的疑問攪得元曦心神不寧,總感覺還有什麼污糟事在等著她。
她搭在瓷杯上的手都收緊了。
杯中的溫水隨她動作輕輕搖晃,盪起粗細不一的水紋,倒映出她眉心淺淺擠出的三道摺痕,襯著那張大病初癒的嬌顏,頗有種西子捧心的嬌脆美感,讓人忍不住想伸手,為她撫平一切煩憂。
竊藍和銀硃彼此交換了個眼神,拿手肘互相推搡著對方,嘴裡還囔囔著:「你說。」
元曦心頭那個不祥的預感隨之擴大,卻還是微笑著,語氣儘量平和地問:「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直說便是,跟我還扭捏什麼?」
兩個丫頭咬著唇猶豫,末了還是竊藍深吸一口氣,斟酌著湊上前,小聲說:「郡主,那日奴婢倆在您病床前伺候,聽見殿下和雲公子的對話,殿下好像……呃,好像也中了那毒。」
嘩啦——
元曦正準備喝水,手才抬起來便叫這話激得猛烈一晃,在錦被上傾灑出大片水花。
*
中了這麼兇狠的毒,元曦身上到底虧損不少,人也變得格外嗜睡。
午間在琉璃榻上淺睡了會兒,起來用過藥,吃了點小米粥作晚膳,她便又倚著高枕昏睡過去。
衛暘披星戴月從外頭回來,就看見她倒在琉璃榻上,臉色蒼白,一動不動,一隻手還無力地從榻邊垂下,底下還落著一卷書,被夜風翻得「沙沙」響。
衛暘當即白了臉色,大喝一聲:「元元!」
人便如離弦的箭一般狂奔過去。
山水雲母屏風被他撞倒,在金磚地上磕出裂痕,他也顧不上搭理,只手忙腳亂地將榻上的人擁入懷中,伸手去探她鼻息,指尖顫抖得宛如風燭殘年。
元曦被他的動靜驚醒,緊了緊眼皮,在他懷中茫然睜開眼,「殿下?」
大眼睛澄澈如水,映出他滿臉倉皇。
原是虛驚一場。
衛暘長長舒出一口氣,緊繃的雙肩倏地松垮下來,如玉山傾倒。
若是從前,他少不得要拎著她上上下下好一頓數落,質問她作何裝神弄鬼,嚇他一大跳。然眼下,他滿心滿眼就只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只想抱緊她,將耳朵貼在她胸前,聽著她衣裳底下穩穩跳動的心臟,他才能將心放到肚子裡去。
嘴裡反覆念著的,也只有那句:「太好了……」
語氣卑微又低沉,哪還有曾經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孤高凌人。
元曦不免動容,然他這動作也著實尷尬。夏日衣裳輕薄,他每一次鼻息都噴灑得玉山綿麻不已,只要稍稍一轉頭,嘴唇就……元曦腳趾都不由蜷起,緋雲直從那玉白的耳朵尖兒一路燒到領口。
榻邊明明就擺著一盆冰山,她還是出了一身香汗,推了推他的肩,嚅囁道:「我口渴!」
衛暘一心想著她身上的毒,倒是沒留意她語氣間的不對勁,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回被中,便坐在榻邊,去拎案頭的茶壺欲給她倒水。
可他手才伸出去,元曦就飛快抓住他的左手,將寬袖向上一捋,可怖的烏黑經絡便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她嚇得倒吸一口氣,本就不剩多少血色的唇瓣越發慘白,瞪著他道:「這麼大的事,你還要瞞我多久?!」眼底跟著蓄滿淚花,啪嗒,落了一滴在衛暘指尖。
衛暘先是叫她突然的動作驚了一跳,眼下又叫她的淚珠燙了下啊,手指都顫了一顫。
心緒起伏間,原本只延伸到小臂的烏黑血脈又朝著心臟攀爬不少。
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下,衛暘笑著將手抽回,放下袖子遮蓋好,「別看了,丑。」
元曦哭著不肯,直起身又要去搶。
衛暘側身躲開,將人重新從榻上撈回自己懷中,低頭一面細細吻去她臉上的淚痕,一面低聲呢喃:「莫哭,我什麼都告訴你,再也不瞞著你了。」
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
元曦被他親得有些暈眩,卻還不忘問:「真的?」
衛暘貼在她臉頰邊的唇微微勾起,側頭尋到她的唇,輕輕啄了下。看著她懵懂的雙眼,鄭重而堅定地點了下頭。
過去是他獨斷專行,總覺得她還小,離不開自己,只要在他的庇護下好好長大就行,不該知道、也實在沒必要知道這些。直到經歷了這許多,他才發現,昔日弱不禁風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角落,早就已經長大,可以獨當一面,即便離了他也能活得瀟灑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