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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37:37 作者: 袞袞
宴會即將開始,園子外已經大排長龍。各府馬車銜頭咬尾,直從園子門口排到了南御河街,隨行的賀禮箱籠更是撥著算盤珠子也數不清。臨近天黑,火樹銀花次第開放,從城內一直延伸到城外,整個帝京都亮如白晝。
知道的,說今日不過是比武招親的開場宴;不知道的還以為,今日郡主就要出嫁了。
宮人內侍在廊下飛奔,忙得腳不沾地。連竊藍和銀硃都沒工夫搭理元曦,伺候人梳洗完,便又被急急叫去幫忙。
元曦去前頭花廳給太后請安,陪著老人家見過一些京中命婦,同她們說了會兒話。見時候差不多,她便尋了個由頭出來透氣。
這次花宴,明面上說是比武招親的開場宴,實則還是京中各富貴人家相看子女之所在。
北頤一向民風開放,各府上的主母們都在花廳里忙著應酬,青年男女們也不拘著,只要家中有人跟著,便可自行結伴,約著泛舟游湖,縱覽頤江風光。
元曦站在岸邊吹風,看那碧波浩渺里帆影點點,她的心不自覺跟著載浮載沉起來。
忽然間,渡口處有人踉踉蹌蹌過來,身形很是熟悉。元曦定睛細瞧,發現是唐逐。
他像是剛坐畫舫遊了一番頤江,卻游得不甚歡喜。一張臉似抹了碳灰,比夜色還黑。不住拍打著身上的鮮花,人像是被花香熏到,眉心直皺成一個「川」字。
元曦忍俊不禁,揚聲喊了他一句,打趣道:「方才唐老太太在花廳還擔心世子的婚事,拉著太后給她引薦適齡人家的閨女。若是瞧見世子眼下這『擲花盈身』的模樣,怕是臉上都要笑開花。」
北頤素來有個傳統,姑娘家花宴上泛舟,若是遇見中意的公子,便可摘一朵花丟他船上。若是那公子也有意,便可那著花前來敘話。千里姻緣,沒準就這麼成了。
唐逐的長相雖不及衛暘精緻,但也是一表人材,再加上他的家世和如今進士之身,能得一船鮮花也不足為奇。
唐逐脾氣不錯,但也有自己的逆鱗,發起火來也是驚天動地。便是唐老太太親自出面,也未必能勸撫得住。底下人見了他也是畢恭畢敬,不敢造次。甚少有人敢當著他的面,這般調侃。
聽見這話的一瞬,他臉就拉了下來,可瞧清楚說話人是誰,他又挑了下眉峰。眼裡的冰霜化作潺潺活水,在月色星光之間瑩瑩生輝。
「在下再厲害,也不及郡主。」唐逐拍去袖口上沾著的最後一朵合歡花,挺身負手看著元曦,似笑非笑道,「聽說太子殿下和雲中王方才在園子門口相遇,險些又吵起來。」
元曦臉上「蹭」地冒了煙,閉了嘴,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這事她也聽說了,就在方才,她陪太后跟一屋子京中命婦說話的時候。該不該說這二位實在有緣,過來赴宴沒有刻意約定時間,卻偏偏能狹路相逢。
說來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當著門外這麼多人的面,居然就吵了起來。一通針尖對麥芒,直要把對方損得泥裡頭去。連帶過來什麼賀禮,也要拿出來一一比個高下。
露種過來傳話,滿屋子的人聽完,都樂得直嚷肚子疼。表面上雖都沒戳破,可暗中看向元曦的眼神,明顯多了幾分曖昧,時不時還蹦出兩句「好福氣」。
元曦臉紅得都可以烤地瓜,實在受不了,這才尋了個更衣的由頭,從花廳溜出來。
吹了會兒風,她好不容易把這事拋到腦後,誰知竟又猝不及防地被他提起。不就是揶揄了他兩句嘛,至於這么小心眼?
元曦沒好氣瞪他一眼,撇開臉,不再說話。氣鼓的臉頰叫月光暈染,像兩團粉白的雪。
唐逐心潮微漾,四下看了眼,隨手從道邊折了一枝開得正盛的梔子,想過去同她道歉。
可還沒等他走近,旁邊就傳來一道清脆的枝葉斷裂聲。
兩人不約而同地循聲回頭,就見衛暘立在一株滿開的梔子樹下。負著手,黑著臉,整個人像是剛從北境極寒之地的深海中打撈上來一般,冷肅得更可怕。腰上掛著的那隻銀色小匣倒是莫名閃亮。
風卷著落花自枝頭搖曳而下,都刻意繞著他走。
這模樣不做多想,定是誤會了。
元曦啟唇剛要解釋,衛暘卻已轉身,徑直離開,只留給她一個莫名倨傲冷淡的身影。
有病!頭先誤會她和連瑾,不聽她解釋也就罷了,現在居然又來一遍。他這臭脾氣這輩子是改不了嗎?
元曦腹內翻滾著滔滔烈火,忍不住從地上撿起一塊鵝卵石,朝他背影丟去。兩頰氣鼓鼓的,活像一隻吹氣的河豚。
唐逐不禁莞爾,道:「可否要在下替郡主去跟殿下解釋?」
「不用了。」元曦毫不猶豫地道。
方才她自己想解釋,某人都不聽,讓唐逐過去,只怕會火上澆油。醋罈子她是見過不少,但醋成這樣的,她還真是平生第一次見。倘若以後只要她跟一個男人說話,他便要這樣發作一回,且還永遠不知悔改,那這日子還怎麼過?
果然還是早些離開得好!
二人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會兒閒話,唐老太太打發人過來,唐逐才拱手告辭。
元曦獨自沿湖岸散心,想著衛暘,想著自己,想著等比試一結束,她便離開帝京。雖什麼計劃好了,可心裡總歸空落落的。
過往的風中全是男女們歡聲笑語,她本不覺有什麼,這會兒子也徒生幾分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