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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37:37 作者: 袞袞
元曦沒同她打過照面, 五年前進京那會兒, 章明櫻就已經被她的父親, 也就是寧國公送去江南祖宅。之後就一直住在那兒, 再沒回過帝京。章家對外, 也只說她是代其父母,在祖父祖母跟前盡孝。可饒是如此,外頭仍在瘋傳, 說章明櫻的離開, 與衛暘有脫不開的關係。
至於是什麼關係?沒有一個人能解釋得清。
元曦也只從東宮的幾位老人口中聽說過一星半點。
衛暘和章明櫻是自幼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感情甚好。衛暘身上的香囊荷包,都出自章明櫻之手。而章明櫻閨房裡那些新奇物什,也都是衛暘離京辦差,特特給她捎帶回來的。無論行囊有多重, 他都會專程為她預留一塊地方。
甚至有一回,衛暘為了給她獵一隻白狐,差點從懸崖上摔下來。命都快沒了半條, 人還傻樂著說:「無事, 抓到就好。」
章明櫻走之後,衛暘就再沒戴過任何香囊配飾,去圍場, 也再沒獵過白狐狸。
像是觸碰了什麼機括, 曾經那些被忽略的細節, 都逐漸浮現在腦海, 與面前的女子一一對應。
鳳眼、紅衣、傾城姿容,果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怪不得能叫他記這麼多年……
元曦忽然一陣頭眩,閉眼平靜了好一會兒,方才恢復過來。
指尖稍稍一動,掌心便刺痛不已,不知何時,竟叫她自己掐出了好幾道月牙痕,深紫的顏色嵌在雪白的皮肉間,森然可怖。
「明櫻適才並不知曉,這頂軟轎是有主兒的。無意唐突郡主,還望郡主莫怪。只是一時覺得眼熟,有些感時傷逝,方才走得稍微近了些……」
章明櫻誠惶誠恐地屈膝向她拜禮,雙腿早已泛酸,在裙下隱約發抖,卻愣是不敢起身。紅唇輕咬,羽睫撲簌,聲音也嬌嬌怯怯,遊絲一般,隨那兩排低垂的長睫顫抖個不停。
仿佛在元曦這兒受了什麼極大的委屈,卻又不敢反抗,只能隱忍著。
順貞門乃內廷通往神武門的要道,能在此處把手的侍衛,自都是禁中數一數二的高手,血氣方剛,又沒見識過幾個女子,甫一見這樣楚楚可憐的嬌花,哪個能把持得住?
當下都不免心生憐憫,看向元曦的目光或多或少也帶了幾分怨怪,雖不敢表現出來,但卻感受得到。
銀硃心中很是不舒服,忍不住為元曦反駁:「郡主又沒把你怎麼樣?你作何擺出這副被欺負的模樣?」
章明櫻被說得渾身一顫,鳳眼睜得滾圓,仿佛兩汪被石子驚亂的水池,無辜又可憐。發上一朵淡色的絹花跟著顫搖,似不堪風摧,隨時都會零落。
一個字都沒有說,卻愣是吸引了周圍所有同情的目光。
而將她「害」成這樣的銀硃,自是萬惡之源,受盡白眼。
元曦作為她的主子,自然也不能倖免於難,甚至被怨怪得更盛。
「嘿你真是……」
銀硃氣不打一處來,但見她一點點通紅的眼圈,又不敢再說下去,唯恐她真哭出來,自己就成了千古罪人。一拳打在棉花上,還把自己打得鼻青臉腫,還真是聞所未聞。
元曦也沉了臉色。
倘若章明櫻也跟她兩個妹妹一般,她還知道該怎麼對付,偏偏卻是這樣的。軟的不行,硬的更來不了,還真有點難辦……
卻在這時,後頭有人大步流星踱步過來,朗聲道:「郡主不過是好心提醒章姑娘一句,章姑娘何必攜弱報復呢?」
話音落定,他人也剛好行至元曦身邊,同她保持一定距離,卻又不偏不倚,剛好將她從章明櫻的視野里隔開。玄衣飛揚,蟒紋昭彰,不是連瑾又是誰?
元曦頗為意外,他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後來一想,建德帝的千秋節雖過去了,但兩國還要商量如何進一步互市。連瑾乃是南縉派來的使臣,這幾日常往宮裡頭跑,也情有可原。
章明櫻沒見過連瑾,但從他身上的氣質就能判斷出,他身份絕非凡俗。
橫豎男人都是一個德行,見不得女子示弱。只詫異了片刻,她便重新調整好情緒,掐著聲兒細細地道:「公子誤會了,郡主是太子殿下的掌上明珠,明櫻哪裡敢報復?不過是在同郡主道歉,告訴郡主,明櫻並非覬覦那頂軟轎。而今引起這麼大的誤會,明櫻真是罪該萬死……」
她猶自喋喋個沒完,聲音斷斷續續,仿佛隨時都會氣絕而亡。
周圍人心肝都快被揉碎,連瑾卻是不耐煩地皺了眉,「說夠了嗎?
「一句話就能掰扯清楚的事,作何顛來倒去重複這麼多遍?得虧你是女子,不用上戰場,若是本王麾下,敢這麼回話,耽誤了軍機,十條命都不夠你丟的!」
說罷,連瑾便懶怠再搭理她,抓起元曦的手腕就往門內走,腳步急切得,像在躲什麼瘟神,不一會兒就跑沒了影。
徒留章明櫻一人,在落日中兀自慘白了臉色。
*
進了順貞門,就是宮裡的御花園。
連瑾是少年心性,以前在南縉行事張狂慣了,即便來了北頤,也不知道收斂。
眼下心裡還裹著氣,他就更是什麼也顧不上,拉著人便一直往裡走。路過的宮人內侍瞠目結舌,投來異樣的目光,他也沒覺察,直到元曦焦急地去掰他的手,他才醒過神,慌忙鬆開。
「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