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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37:37 作者: 袞袞
慧賢微訝,以為自己看錯了,正待細瞧,他已轉身離去,只丟下一句:「若是得空,也煩請方丈為舍妹誦經消災。」
慧賢一愣,這才想起近日京中流傳的一段真假皇嗣的傳聞,心中頗為震撼。
前些年,因今上有意皈依佛門,太后盛怒之下,將京畿一帶的廟宇浮屠都悉數拆除,僧侶也被趕被攆,盡數凋零。唯有他們華相寺,在東宮庇佑下,倖免於難。
不識衛暘真面目的人,以為他是君子之風,日行一善;而知衛暘的人,只道他是想給自己今生所造殺孽尋一個善果。慧賢屬於後者,除此之外,他至多就認為,衛暘是在給那位雲施主尋個避難所。
而今回頭再看,竟是都會錯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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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是個雷厲風行的人,那日說過會給元曦撐腰,果然不出兩天,懿旨就從北苑送了過來。
當時御書房內,杜首輔正抱著柱子,打算撞第 二回,嘴裡還不忘慷慨陳詞,說什麼:「倘若這等欺君罔上、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都能姑息,還談何禮法?談何吏律?北頤還有什麼將來可言?」
其餘幾個閣臣跟著附和,又是「陛下明鑑」,又是「杜大人莫要衝動」。
饒是建德帝今年念佛念得脾氣甚好,也忍不住捏著鼻樑,抽了眉梢。
然就在杜首輔高高揚起下巴,欲給大家磕出點血的時候,太后的懿旨來了。先是例行慰問了下建德帝的龍體,緊接著便開始請罪,把當年假冒皇嗣之事攬到自己身上。
說是親眼目睹建德帝思女心切,龍體總是抱恙,她這做母親的於心不忍,便想了這麼個法兒,為他紓緩心病。太子也是出於孝道,幫她行事,便是而今事情敗露,也不肯說出實情,還把她瞞得死死的。若不是她留了個心眼,只怕就要釀成大禍。
一整套說辭,有理有據,嚴絲合縫,叫人無可指摘。
幾個閣臣都傻眼了,杜首輔更是直接閃到了脖子。
明知裡頭古怪,可太后金口玉言,誰又敢反駁?便是想反駁,這字裡行間都是拳拳孝心,誰又好意思反駁呢?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乖乖閉上嘴,做鋸嘴葫蘆。
建德帝更是樂得清閒,就勢感念了太后幾句,還順帶腳把元曦誇了一通。
說她雖不是真的公主,這些年卻一直在御前盡孝,並未敷衍。即便事情敗露,也沒把太后供認出來,可見是個有情有義、忠孝兩全之人。於是御筆一揮,不僅把這樁案子給消了,還封元曦為「曦和郡主」,一應禮遇照舊。
賞賜一箱一箱地往銅雀台運,將屋子擠了個滿當,都快沒有下腳的地方。
相較之下,寧國公府就沒這般好運了。
惡意揭穿太后的愛子之心,又假意落水栽贓他人,甚至還膽敢偽造太子書信,隨便哪一條,都夠章夕櫻喝上一壺!
禁中多少年沒有出過這樣的荒唐事?別說太后生氣,連昔日的章家黨羽也頗為震驚。
為平眾怒,建德帝特特遣人上門遞話,把寧國公府上下訓斥一通、罰俸半年不說,還將章皇后禁足坤寧宮,抄寫經文。和親之事也不做他想,隨意賜了章夕櫻一個封號,就把她打發過去。
無嫁妝,無儀仗,天一黑就迫不及待將人送出城,仿佛她是什麼火雷,不及時送走,便會爆炸似的。
如此草率,那位眼睛長在腦門上的二王子如何肯應?在金殿上就發作起來,嚷嚷著不把北頤踏平,他便不姓完顏。
滿朝文武皆惶惶不安,最後還是衛暘站出來,請他吃了一盞茶。
二人具體談了些什麼,是沒人知道了。只看見那位完顏二王子進去前有多張狂,出來後就有多狼狽。一張臉白得像紙,整個人抖成風中枯葉,都不等晚上宮裡為他擺餞行酒,就立刻帶著他的新王妃,拍馬北上,唯恐遲一步,小命就會搭進去。
「哼,叫他們猖狂,這就是報應!」銀硃對著窗戶啐道。
這幾日她可謂揚眉吐氣,走到哪兒都有人奉承巴結,去內廷司領春衫,都能多得二兩茶葉,以至於她走路都呼嘯帶風。
元曦看她一眼,失笑搖頭,倒也由她去。
建德帝的千秋在即,她忙著準備雙面繡屏風,也實在抽不出空閒管這些。前段時日,她一直在研究繡線面料,以及那副千里江山圖。眼下這些大體都已確定,就剩去跟衛暘習字,整幅繡品便可敲定,正式開工。
快到約定的時辰,元曦也準備過去。可看著鏡子裡右耳下的一小塊紅,她又皺了眉,「到底怎麼回事?都幾天了,竟還沒消下去。」
竊藍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猜測,「山上蚊蟲多,會不會是那日您留宿歸雲山,不小心叫蟲子咬了?」
雖有些牽強,但也只能是這個理由了。
紅斑雖小,拿頭髮遮一遮也沒事,可到底膈應人,元曦不由嗔道:「什麼蟲子,真討厭!」
某隻正在書房磨墨等人的蟲子忽然鼻子一癢,「阿嚏。」
打了個噴嚏。
第16章 習字
書房乃是東宮重地,沒有衛暘准許,誰也不得靠近。
隔三道門,就有錦衣衛親自把手。各個虎背熊腰,凶神惡煞,閻王見了也得哆嗦。往日裡那些熟悉的幕僚,衛暘的心腹,想入內也得乖乖等裡頭回話。
元曦卻是個特例。
過去,她曾跟在衛暘身邊念書,書房一直都留有她的桌子。後來雖沒再去學過,桌子卻也沒叫撤掉。守門的錦衣衛也都識得她,老遠瞧見人,便垂首塌腰讓出路來,畢恭畢敬地給她請安,喚她:「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