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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37:37 作者: 袞袞
    為給自己保留一點尊嚴,元曦主動伸手推了推,想從他懷裡出來。可才掙一下,環在她腰間的手卻沒鬆開,還越抱越緊,力道大得,似要將她嵌進自己骨肉。

    沉榆香沁滿肺腑,無端招惹出一陣心跳。

    沒等元曦琢磨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便有人先替她開了口:「都說北頤衛太子光風霽月,淵清玉絜,對誰都不屑一顧。現在看來,也不盡然,至少對自己的女人,還是挺上心的。」

    他聲音清冽也懶散,言辭間不帶一個髒字,可每一個都滲滿了無盡嘲諷。

    元曦認出,是方才執劍要取她性命的少年。

    敢對衛暘這樣說話的人,世上還真沒幾個,到底是誰?

    還把她當成了衛暘的女人……

    元曦抿了抿唇,明知是他誤會了,卻還是忍不住熱了耳根。圈著她的懷抱也似忽然著火,她整個人像被架在火上,心跳都比平日快了好些,愈發扭著身想掙開。

    可衛暘今天不知吃錯什麼藥,不僅不鬆手,還越抱越緊。

    指尖隔著衣料,在她細腰間輕輕掐了一把。

    無聲的警告,讓她別動。

    元曦一下挺直腰背,雙眼張得滾圓,眼波顫動著,似被偶然躍起小魚驚亂的山澗,難以置信地把他望住。

    衛暘卻還是一派淡然,仿佛並不知自己做了什麼一般。

    對面睇來探究的目光,他本能地側了側身,將元曦護在懷中,又凜然扯起唇角,冷聲回敬道:「過獎。倘若雲中王口中的『清高』,是指無任何詔令,就領人在別國地盤上胡作非為的話,那孤還真是略遜一籌。」

    竟是沒有澄清那句「自己的女人」。

    腔膛里一陣兵荒馬亂,唯恐他聽見,元曦忙不迭矮下腦袋,貝齒緊緊咬著唇瓣,借疼痛逼自己不去想。橫豎她也是要走的人了,再去琢磨這些也無甚意義。

    可那句「雲中王」,還是叫她暗吃了一驚。

    朝堂之事,她雖不懂,但這位雲中王的名頭,她卻是知道的。

    那是南縉的戰神,國主的嫡親弟弟,以一人之力,將拇指大小的彈丸小國擴張成如今這番廣闊領土,都可與北頤抗衡,還幾次攻至北頤境內。北頤幾位大將均束手無策,逼得衛暘親自領兵出征。

    衛暘給了他一劍,連瑾亦還了他一刀,雙方在湄水之畔鏖戰三日,各有勝負。最後還是衛暘親挽雕弓,於千軍萬馬中一箭射中他心臟,令他跌馬,昏迷不醒,才將那幾處城池保下。

    也是從那時開始,「北衛暘,南連瑾,得其一便可得天下」,這話就在九州傳開,成了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每每都能引得一通爭吵。

    可外間談論得再火熱,這二位本人,卻是自那場戰役後再沒碰過面。

    不想再次相見,卻是這番尷尬情狀。

    怪道嘴裡都吐不出什麼好話。

    元曦按耐不住心中好奇,扭頭朝身後看去。

    冬春之交的陽光,清透得像水。那位名喚連瑾的少年正立在紅梅樹下,拿手巾擦劍。

    金芒徐徐流淌過劍身,在他眉眼折射出一泓秋水,更襯其眉目清冽,俊秀無儔。紅梅紛紛落,玄衣愈發扎眼。金銀絲交織出饕餮雲氣紋,在風中昭彰,碎芒點點,襯得他整個人都在發光。

    雖也是一身桀驁,卻跟衛暘不同。

    衛暘的傲,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涼薄。無論是天上的日升月落,還是人間的生死無常,他都不放在心上。

    而連瑾的傲,則是一種胸吞萬流的豪壯。即便困於方寸之地,山河亦在他心中。無垠的星辰大海,也不過是他震袖抖落的幾點塵埃、一痕浮波。

    元曦不自覺便看得久了些。

    然這一幕落在某人眼裡,卻似有了另外一層意思。

    一個要殺她的人,還是他的手下敗將,有什麼還看的?自己救了她,她倒是連半個正眼都沒賞他。剛剛居然還在掙扎,不想讓自己護著……

    衛暘搭著眼帘睨她,心裡莫名燒得慌。

    不是毒火攻心時的那種撕裂感,而是一種泡在隔夜茶水裡,酸澀的難受。

    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在無數個瞬間,他不曾留意的那些角落,小姑娘似乎也曾用類似的目光注視過他。

    那麼專注,那麼璀璨,比春日朝暉還要明亮,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天。

    衛暘頭一回低下視線,認真研究她的眼。

    腦海里閃過無數記憶碎片,有歡笑,也有淚水,明明全都是她,可就是拼湊不出一個完整模樣。努力想要回憶更多,卻發現這些居然就已經是全部。

    像是被焦雷擊中,心底那種酸脹感越發強烈,雖不及鴆毒傷人肌骨,卻比它更摧人心肝。

    他自詡算無遺策,天下一切,但凡是他想要的,都盡在他股掌之中,得來從不費吹灰之力。然這一刻,他卻清楚地感覺到,有什麼在逐漸脫離他的掌控,離他而去,而他還追悔無門。

    這種感覺還從未有過,衛暘不知自己是怎麼了,只是控制不住伸出手,捏住小姑娘的下巴,強行將她的臉掰回來,「你只准看我!」

    霸道又孩子氣,隱約還透著點慌,把他自己都驚了一下。

    元曦茫然眨著眼,不知發生了什麼。

    衛暘也不解釋,只黑著臉冷哼,越發對連瑾沒好態度,「北頤不是南縉,雲中王在故土是何做派,孤不關心。但眼下既到了帝京,就該按北頤的規矩辦。倘若王爺不能對今日的所作所為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那也休怪孤翻臉不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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