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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37:37 作者: 袞袞
捏著曳撒的一道豎褶撣了撣,鹿游原從帽椅上站起,「還是我親自領人跑一趟吧。就拿緝匪的名頭鬧上一鬧,抓幾個無關緊要的殺雞儆猴,權當是給某人提個醒兒。帝京不是他們南縉,由不得他胡來。」
這主意不錯,既敲打了人家,也沒真正撕破臉。
眾人紛紛點頭贊同,衛暘卻擰了眉,遲遲沒有應聲。
倒也不是說這法子不好,只是他眼皮一直跳,心頭也沒來由地慌亂,總感覺有什麼事要發生。
沉吟良久,他收起手裡的奇楠珠子,決定道:「孤同你一塊過去。」
*
凌霄樓坐落在帝京最繁華的南御河街,面朝皇城,背靠頤江,乃帝京七十二樓中的翹楚,頗有當年樊樓的風采。
因著絕妙的臨江景致,無論暮春煙雨,還是冬日飄雪,樓里都不乏玲瓏意趣,故而深受文人雅士追捧。才建成一年,美名就已遠播關外。一日的流水,足可抵尋常人家幾月的開銷。
然卻鮮有人知,這座酒樓,其實是元曦與好友葉輕筠共同經營的產業。
連衛暘也不知道。
馬車在遠離人群的地方停穩,元曦戴著帷帽低調下來,由小廝引著,去往酒樓頂層的浮白小築。
葉輕筠早已煮好茶,坐在窗邊等候,瞧見她來,高高舉起手招呼:「快來快來,上好的蒙頂甘露,蜀中剛送過來的,還新鮮著呢,便宜你了。」
元曦挺鼻嗅了嗅,撇嘴冷哼,「這是哪裡的蒙山產的茶啊,什剎海的嗎?」
「嗐!管他哪兒的蒙山呢,好吃不就結了?」葉輕筠笑著將茶杯推到她面前,「只要元大小姐說好,那就是好茶,我保准能讓它在帝京盛行起來!」
「哼,就你嘴甜!」元曦斜她一眼,心情倒是明朗不少。
她知道,葉輕筠是在哄她開心。
自打身份敗露後,她就甚少再開懷過。人言可畏,她又不是鋼鐵打造的人,偶爾也會有支撐不住的時候。想找人開解,奈何這秘辛實在太大,她有苦無處說,有冤無處伸,只能憋在肚子裡。
葉輕筠是唯一一個能幫她保守秘密,且不會因她身份轉變,而鄙夷疏遠她的人。
那段時日,若不是葉輕筠同她寫信,變著法兒地逗她開心,她沒準等不到衛暘回來,就先鬱卒而亡了。
「怎的想起今天過來了?太子殿下都已經回京,不怕被他發現?」
「放心吧,這幾日他且有得忙,暫時顧不上我。」
「也是,我聽說這回,皇后和恆王是下足了火力,連『廢除太子』之類的話都說出來了,傳得有模有樣,連街頭的乞兒都開始拿這說事兒。」
葉輕筠抿一口茶,朝元曦抬抬下巴,「所以你可想好怎麼辦了?是等殿下慢慢收拾完那群人,還是說,照原計劃離開帝京?」
「想好了,走。」元曦放下茶盞。
白瓷杯底磕到青玉案,激起的聲音同她的話語一樣乾脆。
葉輕筠揚了揚眉,「不再考慮一下?而今這局勢是艱難了些,但我瞧殿下還從容得很,想是已經有法子應對。你就不打算再等等,沒準還真有轉機呢?」
元曦苦笑,「能有什麼轉機呢?內閣那幾位最是迂腐,尤其是那位杜首輔。這些天,他就沒離開過御書房,聽說還撞了柱子。陛下若是不嚴懲於我和殿下,他便要以死告慰禮法的清白。你說我還能怎麼辦?」
葉輕筠卻不以為然地「嘁」了聲,「誰不知道杜家與恆王聯姻在即,他這一撞到底是為了禮法,還是為了他女兒的前程,真當別人瞧不出來?」
元曦啟唇剛想說話,就被葉輕筠打斷。
「好了,別跟我兜圈子了,你是什麼性子的人,我還不清楚?這點小事能把你絆住?只要你想,什麼章夕櫻,什麼杜首輔,那叫事兒嗎?說,究竟為何非走不可?若是不肯同我說實話,別說讓我幫忙,咱們朋友都沒得做!」
像是為表明自己的決心,葉輕筠說完,還拍了下玉案。
「砰」地一聲,茶杯茶具都跟著晃了晃,皺起連綿水紋,茶葉都上下翻捲起來。
到底是至交好友,一眼就把她給看穿了。
元曦揉著額角輕嘆。
金猊吐出幽幽一縷一縷的輕煙,那縹緲的軌跡後面,擺著一方落地大銅鏡,正照出元曦此刻的模樣。
正值錦瑟年華的姑娘,嬌嫩得仿佛晨露中綻放的花蕊。過去總是一身素淨,別說釵環首飾,連脂粉都甚少點綴。雖也是出水芙蓉般的驚艷,可到底少了幾分滋味。
今日她卻一改往日的恬淡,換了一身明媚的紅,亦描摹了眉眼。
那精緻的五官、窈窕的身段便立馬凸顯出來,宛如一顆鮮艷的硃砂。襯上那股獨特的清冷氣質,讓人想起天山之巔聘婷怒放的紅蓮。抓人眼球還不夠,還要往人心尖上烙,霸道又不講理,卻偏又讓你被烙得心甘情願,欲罷不能。
這才是元曦喜歡的模樣。
什麼經史子集,詩詞歌賦,她根本沒興趣。
葉輕筠說得沒錯,她走不走,跟章夕櫻,跟這一樁案子都沒關係。
只是因為她和衛暘。
「我不想再為他改變自己了。」元曦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感嘆道。
她其實是個很愛哭,也很愛撒嬌的人,膝蓋磕破點皮,都能嚷上大半天。也跟其他姑娘一樣,愛華服,喜胭脂,得空便研究新式的髮髻和妝容,而不是見天兒抱著本書,琢磨聖賢們晦澀難懂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