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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37:37 作者: 袞袞
    「皇后娘娘恩寬,念在你這些年陪王伴駕也算有功,一沒把這樁醜聞散出去,二沒將你送去慎刑司,還特許等殿下回來再定奪你的罪,對外也只說你是來園子靜養,給你留足了顏面。你該感激才是,怎的還恩將仇報,把章二姑娘往水裡推?

    「這冰天雪地的,人沒淹死也凍得夠嗆,差點救不回來。好在最後人沒事兒,章二姑娘也沒再追究。否則別說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

    元曦抿緊唇,手絞著帕子,微微顫抖。

    到底是年輕,不經嚇。

    安嬤嬤從鼻腔深處哼出一個鄙夷的調,緩了聲口:「不過姑娘也甭擔心,事情不是完全沒有轉機,眼下不就有一條現成的活路?

    「去大渝和親,將功折罪,你還是可以受封,繼續當這『公主』的,皇后娘娘也會幫你在殿下面前說話。終歸是曾經疼愛過一場,殿下是不會為難你的。」

    她猶自絮絮念叨,打一棒子再給顆甜棗,分寸拿捏得死死的。

    元曦果然坐不住,捏著帕子怯怯站起身,「嬤嬤可否過來一下?」

    她是柔軟的性子,聲音也跟她本人一樣,甜糯綿軟,像元宵里流出的細豆沙。

    饒是鐵石心腸如安嬤嬤,也經不住軟了心肝兒,「欸」了聲,笑盈盈踱步過去,「姑娘考慮好了?有什麼話儘管吩咐,老奴就是赴湯蹈火,也一定……啊!」

    話音未落,一直安安靜靜立在魚缸邊的人,忽然毫無徵兆地伸出手,壓著她後腦勺,一把將她摁進魚缸!

    安嬤嬤一時沒反應過來,整個腦袋都埋進水裡,「咕嘟」灌進去好幾大口。

    魚腥味混著水草,嗆得她五臟六腑生疼,跟吞刀似的,她整張臉都漲成豬肝色,尖叫著揮手掙扎,「元姑娘……你做什麼……元姑娘……」

    元曦卻充耳不聞。

    幼鹿般的眼睛還是原先那樣純粹乾淨,裡頭散出的光卻是冷的、硬的,像拭過雪的刀鋒,直抵胸口,哪裡還有半分適才的柔善可欺?

    邊上的內侍都嚇直了眼,許久才從驚慌中反應過來,趕忙丟了手裡的傢伙,衝上去救人。

    元曦輕飄飄睇來一眼,不帶分毫力道,卻嚇得他們一哆嗦,釘子似的杵在原地。屋裡地燒得那麼旺,他們竟也生生抖出一身雞皮疙瘩。

    安嬤嬤還在掙扎,得空便嚷:「你、你放肆!我可是……皇后娘娘的人,你竟敢這樣……這樣對我?!」

    「有本事你就淹死我!淹不死,你也甭想活過明天!」

    ……

    出口的話一句勝一句囂張,恨不能當場就要了元曦的命。

    然半缸濁水下腹,再囂張的氣焰也萎頓下來,變成低低的祈求。

    「老奴知、知錯了……再也不敢了,姑娘行行好,把老奴當個屁,給、給放了吧。」

    可無論安嬤嬤怎麼求,元曦都無動於衷,不僅沒鬆手,還把另一隻手也摁上去。

    水珠濺濕她衣袖,她也沒去瞧。

    直到安嬤嬤嗆得快沒了氣,她才將人從缸里拎出,破爛一樣冷冷甩到地上。

    「你!你、你——」

    安嬤嬤趴在地上咳嗽,濕發凌亂粘滿頰邊,一雙眼泡得通紅,瞪著元曦,恨不能在她身上捅倆窟窿,「我可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過來的,你這麼做,就不怕娘娘怪罪,現在就要了你的命!」

    元曦挑了下眉,不以為意,自顧自拿帕子擦手,擦完,還居高臨下地往她身上一丟。

    赤-裸裸的輕慢!

    安嬤嬤氣紅臉,她好賴也是皇后跟前的體面人,宮裡的貴人娘娘見了她都得敬三分,何曾受過這樣的折辱?

    「好好好!」安嬤嬤抖著指頭冷笑,從地上掙扎爬起,「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去回宮告訴皇后娘娘,叫她治你的罪,讓你吃不了,兜……」

    可她話還未說完,元曦便悠悠從袖籠里摸出一隻玉簪,兩根蔥削似的指尖捻著簪頭,在金色的夕照里輕輕一轉。

    玉光輕閃,安嬤嬤瞬間便啞了聲。

    這簪子她認得,是她去歲回家探親,送給她娘家侄女的。

    一入宮門深似海,不只后妃們如此,宮人也是一樣。幾十年熬下來,她的親人早凋落得差不多,就剩這一個侄女。自己這輩子再風光也就這樣了,只盼著她能過得好些。

    可如今這寸步不離的簪子,卻落到了這丫頭手上……

    屋裡一瞬安靜,死一般的安靜,連呼吸聲都隱去了,只剩燈火遙映殘陽,牽扯絲縷微妙的光。

    安嬤嬤怔在原地,愕著眼,結著舌,像被人掐住脖子,半天擠不出一個聲兒。

    元曦捋了下裙擺,緩緩蹲在她面前。

    安嬤嬤尖叫著往後躲,元曦攥住她的手臂,笑著將人拉回來,慢條斯理地幫她整理濕發。

    「聽聞今日是嬤嬤的生辰,我眼下這般境遇,也拿不出什麼好物件,怕嬤嬤笑話,只好借花獻佛。祝嬤嬤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她邊說邊將玉簪插到安嬤嬤發間,盈盈一笑,璀璨如星。

    安嬤嬤結結實實打了個寒戰,整個人搖搖欲墜,像個提線木偶,線一斷,便轟然癱散在地,再動彈不得。

    第2章 走水

    安嬤嬤就這麼走了,被人攙扶著、一瘸一拐走的。

    出門的時候兩眼空洞,步子虛浮,像被抽乾了魂,全然不見來時的囂張。下台階腳沒踩嚴實,跌了一跤,額頭重重磕在地上,撞出好大一片青紫,還滲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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