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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22:23 作者: 楊溯
「你別看我了,你越是盯著我我越著急!」朝鈴在心裡大吼。
「你以為本座想盯著你麼?多看一眼你的蠢樣,本座要折壽一千年!」
她徹底噤了聲,蒸發了一般,也不知去了哪兒。
朝鈴爬出了床底,壯著膽子抬頭看了床上一眼,棉被隆起一個小包,雪見神側身躺在裡頭,睡得很熟,動靜全無。朝鈴略略安了心,繼續往外爬。她沒看見,她的身後雪見神睜開了眼,一雙幽藍的貓瞳在黑暗裡發著光,像兩簇冷熒熒的鬼火。他的匕首緩緩從被褥里伸出,伸到一半忽然頓住。他發現這個潛入他寢居的傢伙背影好生熟悉,似乎是師父。
他一下子擰了眉,師父怎麼會來他這兒?
原本威嚴莊重的師父此刻正撅著屁股,手腳並用,蟲子一般伏在地上向洞口爬行,一身錦繡衣裳沾滿了髒兮兮的灰塵。雪見神沉默了,不動聲色地收回了匕首。雖然不知道師父夤夜造訪的用意是何,但……還是不要打擾她了吧。
短短几尺的距離,朝鈴卻好像走不到盡頭似的。冷風穿過洞口的布帘子,吹得她心尖兒發顫。她手腳凍得有些麻了,尤其視野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經過三腳盆架的時候,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伶仃的架子腿兒,盆架一下子悠悠晃動了起來,頂上的黃銅盆哐當砸在她頭頂。寂靜的山洞裡,這一聲恍若驚雷,朝鈴一把接住腦袋上的盆,僵在了當場。
朝鈴:「……」
雪見神:「……」
這聲響也不算大,他應該可以聽不見吧……
朝鈴頂著銅盆顫巍巍地回頭,只見床榻那兒毫無動靜,雪見神睡得不省人事。她撫了撫胸口,幸虧貓睡得熟,要不然就露餡了。她輕輕放下銅盆,繼續向前膝行。即將到達洞口,她卻聽見有什麼東西吱吱作響,手指尖還碰上了個毛茸茸的東西。她一低頭,對上了一雙赤熒熒的火眼。
朝鈴霎時間反應過來她剛剛摸到了什麼——是老鼠!
她整個人被冰雪凍住了似的,一點兒也動彈不得。那老鼠蹲在她面前,耀武揚威吱吱亂叫。朝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鼠。小時候一隻老鼠竄進家裡來,她能待在床上一天不下床。她在心裡瘋狂呼叫心狩琉璃,那傢伙失聯了似的,一點兒聲兒也沒有。
雪見神等了許久,也沒聽見師父再挪動半分。他忍不住睜開眼,便見師父與那老鼠對峙著。他常聽別人說他的師父神通廣大,深不可測,而今一看,師父似乎的確不可度量。他實在猜不出師父為何要像小賊一樣潛入他的寢居,那老鼠又有什麼奇怪之處?
朝鈴深吸了一口氣,一寸寸挪動身體,往洞口那兒靠去。老鼠睜著兩粒陰森森的火眼,仿佛哪裡鑽出來的惡煞,有種磨牙吮血的陰狠味道。幸好它全程沒有動彈,朝鈴安全離開山洞。
朝鈴剛走,雪見神彈出一枚紐扣,啪地打入老鼠的腦袋。老鼠當場暴斃,吱吱聲戛然而止。他赤足下了床,蹲下身端詳地上的老鼠。老鼠的腦袋被他的紐扣打爛了半邊,流出一灘粘膩的黑血。它的血很不尋常,竟散著股森然的黑氣。雪見神眼神微沉,神色變得凝重。方才師父想必是發現了這老鼠渾身黑氣,才駐足端詳。
來不及細細研究這可疑的老鼠,他的經脈又疼了起來,額頭慢慢滲出細汗,他蹣跚著挪回床榻,沉默地望了會兒漆黑的床頂,閉上了雙眼。
朝鈴走出山洞,這才發現雪見神在谷里開墾了田地,種了好多小白菜。只不過那傢伙不大會照料田地,許多白菜都蔫巴了。朝鈴彎下腰查看這些白菜灰綠瘦小的莖葉,感覺是沒怎麼施過肥,所以長得不好。想不到堂堂神明,要靠種菜來養活自己,朝鈴很是心酸。
她站起身,離開綿竹谷。行走在靜謐的天階上,銀河圍繞著整座天重原,伸手就可以摸到閃爍的星塵。遠處懸空的山巒間有好幾座弟子學舍,個個燈火通明,窗紗之後人影紛紛,觥籌交錯,隱隱可聞絲竹之音。而綿竹谷冷冷清清,獨自陷在淒冷的黑暗裡。別的弟子都能住雕欄畫壁的廣廈,為何只有雪見神住在那等破山洞?
朝鈴好不容易回到了獅心殿,只見心狩琉璃大馬金刀坐在她的神座里。這廝見她回來了,滿臉都是嫌棄。朝鈴為雪見神抱不平,道:「大神帥,您也太偏心了。你知不知道,雪見神的屋子裡有老鼠!」
「他是貓,老鼠正好給他當夜宵。」心狩琉璃漫不經心地說。
「你怎麼能這樣!」
心狩琉璃哼了聲,「他是神又不是人,那些小傷,將養個三五個月就能好。一隻貓崽能拜入本座門下已是三生有幸,還想要本座給他什麼優待?將來他上了戰場,他又不能靠可愛打敗敵手。況且現下乃是多事之秋,凡間的燕陸國起了滔天大疫,那些愚昧的刁民竟責怪本座不替他們消災解厄,推倒本座的神像,踐踏本座的威名。本座正打算遣兵出征,哪有閒工夫去照料一隻孱弱的貓崽?」
朝鈴一怔,問:「因為他們瀆神,所以您要懲罰他們麼?」
「嘁,」心狩琉璃擺擺手,「本座肚裡能撐船,豈會同這些螻蟻計較?」她蹙起眉心,「是這疫病著實蹊蹺,不過一個月的工夫,整個燕陸都被疫病埋葬,不祥的氣息甚至浸染了風雨星辰,到了天重原。本座必須儘快斬滅源頭,掐斷這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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