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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22:23 作者: 楊溯
    不知怎的,她有些難過。

    她撐著下巴發了許久的呆,磨蹭著洗漱停當,趿拉著鞋回到寢居。挑開珠簾,卻見陸遠檀端坐於床畔,著一身潔白單薄的寢衣。他修長的手正執著金挑子,輕輕撥動著燭心。躍動的燭火映入他深邃的眼眸,恍有無限光華。

    「大晚上的,你怎麼來了?」煙羅神訝異問道。

    他低眉淺笑,紅燭美人,相映成輝。

    「城主,」他說,「我來侍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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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就喜歡美人!

    第36章 黃葉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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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侍寢,煙羅神卻沒有往日的興奮,反倒有些躊躇和難過。煙羅神不大懂凡人的傲骨和氣節,但她看過《落難刀客俏千金》,裡頭的壞蛋要刀客下跪受胯下之辱,刀客寧死不屈。她想,如今要陸遠檀侍寢,應該就和要他受胯下之辱一樣吧。她心裡頭很難受,堵滿了石頭似的。

    「你真的願意來服侍我?」煙羅神小心翼翼地問。

    陸遠檀垂下眉睫,依舊是那般溫柔沉靜的模樣。尋常的世家子落得他這般境地,恐怕不是憂鬱便是憤懣,可他素來這般安靜,從來不曾埋怨過什麼。他緩緩道:「城主放我父親生路,我拼今生難以報答。城主待我不薄,我何以忝顏自矜?」

    煙羅神本還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他是真的心甘情願,希望他是因為話本子裡寫的那種纏綿悱惻的愛才來自薦枕席。現在聽他話頭,他似乎完全沒有旖旎的心思。一切都是為了報恩,屈辱仍然是屈辱。她還是不死心,接著問:「所以你是為了報恩才來服侍我?」

    陸遠檀沉默了一瞬,他抬眼望向傅羽穗,她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她的眼眸似乎有種墨綠的底色,仿佛蘊蓄了池中春水,波光熠熠,讓人想起鬱郁山林,生機勃勃。不知何時,只要他對上這雙眼,就忍不住停止呼吸。

    他微微蹙眉,不著痕跡地避開她的目光,道:「可以這麼說。」

    煙羅神很失望。

    她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緩緩抬起手,一寸一寸地拉開了他的衣襟。他驟然一僵,閉起眼睛,雙睫微顫。潔白的衣襟敞開,露出他鋒棱骨瘦的肩頭。他的肌膚是玉一樣的冷,玉一樣的白。煙羅神蔥白的指尖輕輕撫過他的鎖骨,滑過肩頭。她所過之處,他的身上仿佛起了細密的電流,連骨頭縫裡也透著酥麻。

    陸遠檀攥著拳,微微喘息。他心裡有一頭猛獸,即將破胸而出。在她眼裡他溫潤隨和,恐怕全然不知再溫柔的男人也會有獸性的瘋狂。他怕嚇著她,死死隱忍著。

    這模樣落在煙羅神眼裡,她理解成了忍辱負重。話本子裡說的「意亂情迷」「臉頰酡紅」,他全然沒有。她想他果然抗拒,卻又不敢直言。

    煙羅神拉起他的衣襟,擺擺手道:「我今兒身子不爽利,算了吧。」

    陸遠檀略有些怔忡,睜開雙眼望向她。

    「哪裡不舒服,可要請大夫來看看?」

    「不用了,」煙羅神推了推他,「你回你的翠雨軒歇著吧,我累了,我要安歇了。」

    她面露不耐之色,陸遠檀不好強留,起身行了一禮。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她神情懨懨,似乎真的不大舒服。他蹙著眉,道了一句告退。到了外間,他吩咐她的隨侍,讓他們關注她的身體,及時延請醫正。

    身體裡的火沒人熄,陸遠檀到了井邊打了桶水,從頭往下澆。冷水沁骨,骨頭縫裡那些冒了苗的火終於偃旗息鼓。他喘了口氣,自己獨個兒回了房。另一邊,煙羅神召來侍從,問陸遠檀回去後幹了什麼。

    侍從一五一十地答:「陸公子莫名其妙給自己澆了桶水。」

    煙羅神更蔫巴了,她明白他的心思,大概是因為他被她摸了,他嫌自己髒。他討厭她討厭到這種地步了麼?煙羅神心裡頭蓋了口鍋似的,悶悶的。其實她是神明,只要她想要,區區凡人怎麼能違抗?她完全可以強取豪奪,逼他就範。可那樣不好,他會難過,會痛苦。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她一向不知道情愛是怎麼回事,話本子裡那些情深意重她從沒有體會過。反正她只知道一點,她不希望陸遠檀難過。只要想想他顰蹙起他那一寸眉峰,她就不得勁兒。

    接下來的半個月,她避著和他見面。她整日悶在屋裡,蔫蔫巴巴地數臣子搬上來的奏摺。隱岐川主君差人秘密來訪,請她早日回去。遷川之事重大,必然要舉辦盛大的儀式,她身為隱岐川的鎮守神,是一定要出席的。遷川儀式定在了二十五日之後,眼看就要到日子了。她還抽空去看了眼龍首山山洞裡頭的傅羽穗,他指著她罵罵咧咧,說她是個昏神王八蛋,等他出去了他要她好看。

    她非常悵惘地嘆了口氣,她倒真想當個昏神,把陸遠檀給強了。

    她發愁,葉子都愁黃了,掉下來的樹葉不再像從前那樣翠綠欲滴。她更愁了,一天到晚只想躺著,動也不想動。可不管怎麼樣,她必須得在遷川日來臨之前跟他攤牌,告訴他她的真實身份。真正的傅羽穗若是回來,他必然遭遇折辱,她要把他帶走。

    煙羅神正愁得掉樹葉的時候,陸遠檀安安靜靜待在翠雨軒。他察覺到傅羽穗刻意避著他,但他並不多問。最近許多人說他惑亂城主,媚上欺下。傅羽穗越寵愛他,盯著他的人就越多。她不來,反倒有些好處。況且,他也並不對傅羽穗的愛抱有長久的信心。剝去城主的身份,她不過是個年輕的女郎,喜新厭舊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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