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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22:23 作者: 楊溯
雪見神這話的確有道理,狐神也覺得這世上還是吵鬧點才有意思。可他又不禁感到疑惑,雪見神已經兩千多歲,他的師父應該是兩千多年前的古神。聽聞那時候的神祇視生民如螻蟻,崇武好戰,動不動就大肆搏殺。有一次兩個神明鏖戰於野,甚至打折了支撐天穹的柱子。好戰的古神,怎麼會說出「寧事生不事死」的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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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鈴在雪地里堆貓神像,她一邊哭,一邊描摹貓神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雪見神的模樣在手底下成形,她想起從前在神祠里的日子,心裡更難受了。狐狸神說,她向塑像祈願他就能聽見她的願望。那是不是她對雪見神的塑像說話,雪見神也能聽見她的話兒呢?
她堆好了一隻大白貓,抹了抹被風吹得冰涼的眼淚,道:「雪見神,話我只說一遍,你給我聽好了。我從來沒有背叛你!私相授受這話兒我不知道你打哪兒聽來的,我統共不過送了他一條貓毛圍巾罷了,那毛還是他自己的。反正我朝鈴行得直坐得正,我沒有哪裡對不起你的,你不能這樣污衊我!」
朝鈴帶著哭音的聲音順著雪風一直傳,來到雪見神的耳中。
雪見神慢慢蹙起了眉。
所謂「私相授受」是狐神自己的發揮,他只讓狐神想辦法讓朝鈴遠離雪見城,他並不知道那隻狐狸具體都說了些什麼。如今看來,那狐狸可能說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可他沒想到,朝鈴竟然送了月見一條圍巾。相伴數月,她從未送過他圍巾。與月見待了區區幾天,她卻贈他圍巾。
雪見神的臉色更冷了。他跋涉在雪地里,朝著與八條鄉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
他想,狐狸說得對,他不應該救她,她都不送他圍巾。
等了好半天,朝鈴也沒有聽見雪見神的回應。
他真的不理她了。
朝鈴惱羞成怒,罵道:「垃圾貓,臭貓。」
給他打了這麼久工,一分錢沒給,還差點兒丟了小命。最後被驅逐,連遣散費都不給!想到在月山宮提心弔膽的日子,再想想雪見神的所作所為,朝鈴心裡的委屈被怒火取代。
「貓扒皮!」朝鈴氣道,「你以為我稀罕當你的侍女?掉那麼多毛,吃得還賊多,天下隨便挑一隻貓都比你好養活!今生今世我朝鈴再踏進雪見城一步,我就是你孫子!」
朝鈴回了屋,坐在床上生悶氣。腳丫子被凍得通紅,她搓著腳丫子,心裡頭鬱悶極了。她打小無法無天,掏鳥窩抓草蛇偷番薯,孩子堆里她老大,老爹也要聽她的,她就從沒吃過虧。現在呢?被狗男人拋棄不算,還被狗神明驅逐。
憑什麼?她越想越委屈。她就這麼糟糕麼?
她要氣死了,胸中堵著一口悶氣,排不出來發不出去。不行不行,貓在家裡算怎麼回事兒?她必須去討個公道。她要雪見神給她這幾個月的工錢,給她的遣散費,還要劈頭蓋臉罵雪見神一頓,讓他給她賠禮道歉!
她是個風風火火的人,想到就做,立刻跳下床,穿上鞋,捲起包袱,摔門就走。
遠方的雪見神在雪地里跋涉了多少天,她就跋涉了多少天。孤零零一個女孩子,在這冰天雪地里直直翻過了兩座山。晚上宿山洞,白天走山路,餓了掏蛇窩,渴了喝白雪。她知道該怎麼避野狼,也知道怎麼辨方位。雪風吹得她臉蛋通紅,她一往無前,懷著一股勁兒,一直走到雪見城城門下。
到了雪見城,她傻了眼。因為城裡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朝鈴停在城門口,被這情景嚇住了。縱然是大白天,她也沒敢進去。
「有人嗎?」她小聲喊。
街拐角忽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擂鼓似的響,似乎有一大撥人正朝這兒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朝鈴膽慫了,扭頭就跑,遠離了雪見城。
雪見城怎麼了?若雪見神在,雪見城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呢?
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她返身去山上的獵戶家打聽消息,獵戶知道她要進城,拉著她道:「你找死啊姑娘,雪見城發生大事了!」
「您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了麼?」朝鈴問。
獵戶愁苦地說道:「聽說雪見神神墮了,成了惡兆神,發了瘋,見人就殺。這些神沒一個頂用的,我家裡供奉的神都換了三個了。先頭供狼神,供了四年他成了惡兆神。我換成松鼠土地神,才一個月的工夫,他也神墮了。前年我剛換的雪見神,聽說他老,靠譜,不像那些小神明,法力低微,擋不住癘氣。結果呢,這不,又成了惡兆神。唉,我這麼窮,沒準就是這些惡兆神害的。」
「您說什麼呢!」朝鈴蹙眉,「雪見神怎麼可能會神墮?」
「大家都這麼說,說他變得青面獠牙,嘴巴有臉盆那麼大,裡頭的尖牙足有三排,一張口就把張家人全吞了。你說嚇不嚇人?」獵戶指了指院裡的雪堆,「我昨兒剛把他的神像給埋了。」
朝鈴把神像挖出來,撫了撫神像的貓耳朵。
「神,您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依舊沒有回應。
「行,您不告訴我就算了。雪見城就在我跟前,我現在去找您。」
雪見神遲遲不回話,朝鈴開始擔心他可能是受了傷。貓受傷總喜歡躲起來,自己舔傷口。獵戶說雪見城兇險,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的確不應該以身犯險。更何況,數數日子,明天便是她的十八歲生辰了,沒準恐怖老爹會來找她。但是一想到雪見神可能受傷,獨自一隻貓躲在陰暗的角落舔傷口,她就坐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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