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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22:23 作者: 楊溯
    「沒啥,」朝鈴說,「就是想和他睡覺。」

    黑衣神使默默注視了她半晌,道:「你很勇敢。」

    朝鈴謙虛地說道:「過獎過獎。」

    神使端詳她臉色,忽然抓起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脈。

    「怎麼了?」朝鈴問。

    「最近是否心悸心慌?」

    朝鈴點頭。

    神使說:「你異變的時日快到了,近日不要亂走。月見神有吩咐,待你異變,他會親自為你戴上鎖鏈口籠。」

    朝鈴:「……」

    神使和月見神似乎都沒看出來,她是老爹的血裔。心悸心慌多半是被恐怖老爹嚇得,朝鈴這幾日是吃不下也睡不著,倒是恰巧和異變的症狀撞上了。說起來她老爹倒是風流,一個子子孫孫遍天下的老怪物,還老牛吃嫩草,勾搭朝鈴的母親,生下了她。

    老爹說她母親生她的時候難產,她剛一落地,母親便撒手人寰。老爹抱著她去討百家飯,一開始處處碰壁,沒人願意搭理他這個外鄉人。後來老爹豁出去老臉,洗乾淨臉蛋,剃了鬍子,穿得齊齊整整,再抱著她出門。這回他憑藉英俊的長相,終於讓朝鈴吃上了奶。就這樣,老爹在數個家庭之間周旋,含辛茹苦地把朝鈴餵養大。

    她打小性子野,要麼徒手抓雙頭蛇把鄰居家孩子嚇到暈倒,要麼去田裡偷番薯被隔壁追著打。她負責闖禍,她爹負責挨家挨戶賠禮道歉,三不五時還得賣弄一下色相爭取少賠點錢。有一次她聽見她爹咬牙切齒地向母親的牌位訴苦,「要不是看她同你長得相似,有時候真想掐死她!」

    正是因為如此,當老爹說他要離開八條鄉的時候,朝鈴並不怨恨他,畢竟老爹真的已經為她付出很多了。

    對她這麼好的老爹,真的是月見神口中的老怪物麼?囚牢里那些人一模一樣的臉龐歷歷在目,那場面太過于震撼,朝鈴心裡發麻。她忽然覺得那個被她叫做老爹的人很陌生,她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似的。

    神使見她滿臉哀戚,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眼神慢慢變得十分複雜。朝鈴如此哀傷,一看便知是陷入情思,正思念著她的如意郎君。

    神使追隨月見神多年,並不是穗娘那樣滿腦子爭寵的蠢貨。她了解月見神,他的體溫常年冰冷,他的胸腔空空蕩蕩。他自己尚且冷得像一塊冰,又如何去溫暖別人?愛上他,壓根就是自尋死路。

    可月見神畢竟長了副好臉蛋,就算性格惡劣,邪佞嗜殺,也總有瞎眼的姑娘奮不顧身地愛上他。神使只能安慰朝鈴:「月見神很快就會回來。」

    朝鈴眼睛一亮,問道:「真的?多快啊?要不然我就在這裡等他好了。」

    嗚嗚嗚,她真的很害怕月見神不在,恐怖老爹會來奪舍。

    看到她這副沉溺於情愛的模樣,神使嘆了口氣,還是沒忍住勸說她:「朝鈴姑娘,『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耽什麼呀?」朝鈴感到奇怪,「我就是想跟他睡覺。」

    神使一時語塞,道:「我明白了,我會傳達你的意思,請他儘快返回月山宮。」

    ***

    蒙翳淵海。

    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方,雪見神踩著冰凍的巨浪,銀白色的長髮隨風飄動。他腳下的海浪,冰凍從浪尖開始,一直蔓延向整片癘氣籠罩的海域。許多因為癘氣而異變,長得奇形怪狀的魚蝦被凍在浪層里,沒有眼瞼的眼睛瞪得溜圓。

    深淵之中,一抹純黑色的癘氣游魚一般疾速飛了上來。癘氣在空中波動、聚攏,呈現出一隻巨型黑貓的模樣。黑蜉蝣纏繞著他遊動,陣列懸浮在空中。黑貓在笑,他的笑容嘲諷得很,嘴角裂至耳根,看起來無比邪惡。

    「吾之侍女,」雪見神冷冷道,「還給吾。」

    「兄長,」月見神低嘆著,「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狂妄自大。分明只餘三分功體,竟也敢來見我。你現在連夜食原都無法踏足,癘氣會頃刻間侵蝕你。即便你是戰神雪見,也無法以三分功體抵擋如此濃郁的癘氣。」

    雪見神淡淡道:「蕩平月山宮,無需踏足夜食原。」

    他說著,冰凍的海域瞬間擴大,整片海被冰層覆蓋。寒意浸透海水,月山宮的宮殿從尖頂開始緩緩結冰。宮殿裡的侍從們感受到了驟降的氣溫,紛紛打起了擺子,個個惶惶不安,不知道外頭發生了什麼。

    月見神笑道:「我沒有心臟,沒有熱血,我可不怕冷。可那個凡人小姑娘就不一定了,她可是羸弱得很。」

    「無妨,」雪見神神色冷淡,「你在,她不會死。」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不管她?」月見神歪了歪頭,「難道你也知道,我中了她的媚神粉?」

    「月見,」雪見神道,「不必在吾面前撒謊。你擄走她,並非因為什麼媚神粉,更不是因為她是吾的侍女,而是因為她與那人有關。」

    月見神低笑,道:「無論我編造什麼樣的謊言,你總是能輕易看透我。的確,老怪物行蹤不定,藏頭露尾。可誰也不會想到,他花費了整整十一年的時間,在八條鄉這麼一個偏僻的山溝里養育了一個少女。你不是也很好奇麼?這名叫朝鈴的女孩兒究竟有什麼特別,竟值得老怪物為她荒廢十一年的時間?更奇怪的是,我查不到她的母親是誰。這小姑娘像個石頭縫兒里蹦出來的孩子,不知來歷,不知父祖。她是個凡人,必然有母親。難道一個活了兩千多年的老怪物,一個比我們還要老的怪物,真的愛上了一個平凡的凡間女人,心甘情願為她養育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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