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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22:23 作者: 楊溯
——「神,求您保佑爹爹娘親身體健康,無病無災。」
——「我不想打仗,我想回家……」
許願太多,他無法回應所有人的願望,只是傾聽也足以讓他煩躁。所以他討厭吵鬧,他總是沉睡,在沉眠中他才能得到安靜。這世間太吵,諸神迴避癘氣,士兵瑟縮不前,他獨自撐著大局,忽然感到疲憊和厭煩。
雪見神遲遲不發令,饅頭感到疑惑,躊躇著問:「神?」
密密麻麻的嘈雜聲中,一個少女清澈的嗓音忽然穿過千山萬水,越過無數消災解難的求告祈願,來到神的耳邊。
——「希望我的貓貓神平安回家。」
仿佛有涓涓細流湧入荒涼的心房,雪見神煩躁的心緒平靜了些許。「平安回家」,多此一舉的祈願。難道在那個丫頭的心裡,他如此無能,竟需要她為他擔驚受怕?
雪見神抬起右手,低聲呼喚:「天御。」
一把直刃長刀出現在他掌心,三尺鋒刃倒映他冰藍色的眼瞳。
饅頭看見這把刀,不自覺低聲驚呼。天御是與雪見神一同降生於天地的神刀,據說當這把刀被拔出鞘,世間便會降落無休止的飛雪。當神刀收回鞘中,飛雪才會停歇。
雪見神將刀尖指向深淵,問:「戰,還是降?」
黑氣涌動,深淵猶如巨口。邪怪們舉起弓箭,用穿越天光的黑色箭矢回答雪見神的發問。然而,所有箭矢在到達半空的剎那間結上霜花,瞬間冰凍。空中停滯著數不清的黑色箭雨,惡兆神先鋒仰望蒼穹,眸子中映現一抹粲然的刀光。
那巨大的刀光自天邊而來,所過之處箭雨化為齏粉,黑色的癘氣轉瞬即消。天地仿佛被水洗了一般,似有波光瀲灩一動,黑霧散盡,天光落入深淵。刀光到達巨海,邪怪們嘶聲驚叫,爭先恐後地向後逃跑。可刀光遠比他們的速度更快,瞬息之間刀光便追上了他們的尾巴,迅速向前推進,邪怪們仿佛被卷進了絞肉機,一排一排地碎成肉泥。
雪見神道:「殺。」
癘氣滌盪一空,神使士氣大振。戰鼓再次擂響,所有士兵迎頭撲入長風,向巨海奔去。
千里之外的狐仙野,狐神坐在四季不敗的桃樹下,令姬正為他撫琴。忽然間,琴弦上落了柳絮般的雪花。狐神伸出手,疑惑道:「蒙翳淵海出了什麼驍勇的戰將,那隻貓竟拔出了天御神刀?」
令姬詢問:「戰況不好麼?」
狐神嘆道:「你可知他上次拔這把刀是什麼時候?」
令姬搖頭。
「是他弒弟之時。」
雪見城神祠,朝鈴拎著水桶到了小溪邊。溪水嘩啦作響,朝鈴蹲在小溪邊,阿餅在一旁吧嗒吧嗒舔著水。饅頭跟著雪見神出征去了,留了阿餅陪朝鈴看家。朝鈴正要準備接水,忽見天上落了雪。未至深冬,怎麼就落雪了?朝鈴驚訝無比,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雪見神拔刀了!」阿餅仰起頭,高聲大叫。
「拔刀?」朝鈴問。
「雪見神的佩刀天御,只要拔出這把刀,天就會下雪。」阿餅憂心忡忡地說,「神已經好久好久好久沒有拔出這把刀了,他若是拔刀,說明他的對手非常強。」
「為什麼?」朝鈴不理解,「他就不能對小兵拔刀?」
「雪見神是驕傲的神明,從不對實力低下的敵人拔刀。」阿餅說,「若敵手只是一般的小兵,雪見神甚至不會出手。」
「這有什麼好驕傲的,」朝鈴抱怨道,「結束戰局當然是越快越好,他不屑於對蝦兵蟹將動刀,那這仗要打到猴年馬月?照你這麼說,什麼人才值得他拔刀?」
「……」阿餅用後爪撓了撓下巴,說,「神的弟弟,月見。」
朝鈴瞪大眼,「你是說,雪見神用天御刀殺了他弟弟?」
阿餅點點頭,「據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描述,的確是這樣。小鈴鐺,月見神是墮落的神明,更是這天地間唯一一個能和雪見神打成平手的神明。雪見神伴刀而生,月見神亦然。月見神的那把刀叫『幽朔』,通體漆黑,彎如新月。『天御』是直刀,『幽朔』是弧刀。『天御』出鞘,天下大雪;『幽朔』出鞘,白晝成夜。他們打起來的時候,人們整整三個月沒有見到太陽,整整三個月都在下雪。最後雪見神把月見神斬於刀下,將他的屍骨埋在冷水泉下,世間才結束了大雪和黑夜,重新恢復正常。」
冷水泉?朝鈴聽得呆愣。這泉水她知道在哪兒,就在小溪的源頭,離這兒幾步路的距離而已。阿餅說要回神祠聯絡一下饅頭,問問戰況如何。朝鈴點點頭,裝滿水桶,也準備回神祠,走了幾步,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放下水桶,往冷水泉去。
泉水不大,座落在神祠後山,周圍圍著一圈嶙峋怪石和蒼天古木。老樹上掛著風鈴,聲聲作響。朝鈴蹲下身,摸了摸冰涼的泉水。泉水有點兒深,看不出來月見神的屍骨在哪兒。她繞著冷水泉走,忽見不遠處有個黑衣男人。他立在岸邊,負手彎著腰,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
朝鈴走上前問:「你是誰啊?怎麼跑到神祠後山來了?這裡是神明居所,尋常人不能來的。」
男人聽見聲音,偏過臉來。黑鐵面具遮住了他半張臉,只露出一角蒼白的下巴和紅梅似的唇瓣,雖看不清楚真容,卻有種陰鬱又艷麗的美感。
「抱歉,」他說,「許久沒來,我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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