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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20:49 作者: 鹿靈
    巴掌大小的米黃色紙張,帶有獨屬的木屑紋理,其中一張又一張,畫的都是人像。

    從下巴開始勾勒而起,疊起的衣領下拉鏈曲折,最生動的是附中校服的衣褶,臂彎處走線清晰而分明,再往下,一直畫到腰跡。

    沒有五官,他無法辨認出她畫的是誰,只是能發現,這厚厚一本近乎數百張,畫的都是同一個人。

    男生。

    和那張照片上,只露出一個背影的,是同一個人。

    他沒再動作,蹲在那裡出神許久,直到她弄好頭髮從浴室走出,才看到這一幕。

    他沒避諱,他們之間無論什麼向來坦白,她看過去半晌,又被鬧鐘分散注意力。

    「先走吧,」她說,「一會再收,要來不及了。」

    最終,因為難以收拾,他帶走了那整個米黃色的箱子。

    她的箱子根據顏色做了分類,粉色的是衣服和日用品,藍色的是繪畫工具,黃色的是所有珍貴的紀念品,從她知事起到現在的所有。

    帶著也好,以免不在身邊,總怕弄丟。

    她給自己定了個出發時間,她做事一向嚴格按照計劃,上了車才知道,他之所以說什麼時候出發都行,是因為他包下了一架私人飛機。

    空曠頂樓的巨大平台上,飛機在她面前降落,揚起巨大風浪。

    她沒空感嘆或是與他交談,因為他的注意力似乎還在那個速寫本上。

    其實她想說,那都是很早的老物件了。可是高中那年在它身上浪費了巨大心血和時間,讓這本普通的速寫本也有了意義,她怕自己不在家,就將它放在無人的房間,它會失蹤或爛掉。總不如帶在身邊更讓人心安。

    終於,飛機駛入相對穩定的平流層,他開口問:「本子裡畫的都是同一個人麼?」

    她停了半晌,然後說:「……嗯。」

    「你當時很喜歡他?」

    她笑笑,「算是吧。」

    他沉默許久,這才問:「喜歡了很久?」

    她不知如何去計算。

    「按照每天都很關注他的動態來算的話,」她想著,「大概是……六年吧。」

    高三那個暑假想著要放棄,可總也沒法放手得那麼徹底,只是將他的定義從同學換成明星,又關注了四年。

    她啟了啟唇,正猶豫要不要繼續說,話題卻被他轉換走,他說起國內和片場,她愣了會兒,意識到他也許不想再談,很配合地轉走了思緒。

    ……

    她以為回到國內,屬於倫敦的那個話題就不會再繼續。

    直到那天下午他收工,她樓下的房間已經退掉,暫時住在他的套房裡,忽然在外面聽到熟悉的聲音。

    卜睿誠:「你看開點吧!算我求你!!」

    緊接著是隔壁門鎖拉開的聲音:「我不去打擾你倆了,被你灌得頭痛,睡會,晚點讓管子哥給我弄點粥喝。」

    然後隔壁關門,她門口的鎖被卡刷響。

    江溯垂著眼走進來。

    她那時候正在看環貿的場地圖,過了會兒才轉頭,聞到空氣里酒精的味道。

    她說:「你喝酒了?」

    「卜睿誠過來,就在房車後面坐著隨便喝了點。」

    她放下滑鼠走過去:「那你醉了嗎?」

    「沒,」他睜開眼,視線確實清明,「我酒量很好。」

    她停在他面前,他正坐在床沿,於是她略俯下身去看他,對視半晌之後,他忽然開口:「跟我說說吧,你們的故事。」

    ……

    其實他也覺得自己太不應該。

    在他們這個年齡,喜歡過幾個人、談過幾段戀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她相框裡合照在正面,也不過就是留了張從前的相片,和那時的速寫本。他得允許她有回憶,儘管那段回憶和他無關。

    他發現後的每一秒都在這樣說服自己,然而無用,像是纏了個死結把自己團團圍住,他發現他很難做到完全釋懷這件事,總有人形容他紳士克制,然而對於她,就連擁抱和親吻也會失控,甚至此刻,竟會萌生出截然相反的、只想讓她看到自己的占有欲。

    情緒是陌生的,但濃烈。

    想到這裡,他又搖了搖頭,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聽多一點,還是不想聽多一點:「算了,別說了。」

    她半蹲了身體,手指墊在他腦後,輕聲問:「你生氣了嗎?」

    他搖頭。

    「嫉妒。」他終於肯承認,「我嫉妒他。」

    嫉妒被她這樣喜歡過的人。

    他一直覺得她的情緒是溫而淡的,愛也一樣,但沒多想,只覺得她大概天生性格如此,或者沒他喜歡她那樣喜歡自己,這其實都很正常,但人最害怕比較。

    原來她也不是不會愛人,只是熾熱地喜歡著的那個人,不是他而已。

    她陷入短暫沉默,他不清楚她在想什麼,大概覺得他這一刻有些無理取鬧,他也知自己過線,然而難以控制,胸腔中像是沒有柴,只能點燃臟腑用以燃燒,燙的,空洞地,連要怎麼克制和撲滅都做不到。

    「至少,別把我們的東西裝在一個箱子裡,」他問,「你覺得可不可以?」

    她想說她也不是那麼荒誕的人,會將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以匯合的方式儲存。然而沉默許久,思考很久之後,她點點頭,說好:「嗯,你不喜歡,我就不放了。」

    他的唇被酒精熏得泛紅,她抬頭去親他,這是她為數不多主動的時刻,他想,但大概是在彌補和安撫他,這樣想著,又不知這個事件究竟該令人挫敗還是竊喜,為什麼她示好會是為了另外一個男人,他克制不住地抬手插.進她發里,指腹和齒間一併用力,她吃痛,嘗到一點點血的味道,往後退,不讓他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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