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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32:09 作者: 喬維安
    蓁寧對著他笑得賴皮:「誰說我跟著你了?」

    她伸手指了指路旁的那幢黃磚的古典鐘樓建築:「我宿舍就在這裡。」

    然後趾高氣揚地拖著箱子走了進去。

    後來她笑眯眯地出現在他上課的教室:「原來你叫杜柏欽。」

    再後來她天天追著他跑。

    杜柏欽對她甚為無奈,束蓁寧總有辦法,在餐廳或者下課的門口,恰到好處地溜進來跟他說話,有時候他在圖書館,她也會乖乖地識趣,在一邊做她的功課。

    他從未對她有過任何回應,甚至有好幾次還說過我對你沒興趣不要再纏著我之類的話,可是她總是笑嘻嘻的,仿佛整個生命都是陽光一般的明亮,即使是聽到那樣難堪的話語,也只是笑著說沒關係啦我又不要你喜歡我,偶爾若是他答應了一兩句她的話,那她就會大呼一聲big day!然後露出牙齒笑得燦爛,眼睛都沁出一絲調皮的光芒。

    他才真正體會到,母親教他中文時,什麼叫做清脆得銀鈴一般的笑聲。

    就是這樣被一個女孩子追求,從冬天到了次年的夏天。

    他記得是五月份的一個周末,他下課出來看到她抱著書包站在他的學部門前,見到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了一聲嗨,那天束蓁寧好像感冒,聲音有點嘶啞,他冷著臉走過去,只聽到束蓁寧跟在他身後唉唉唉地叫喚著他的名字,他硬著心腸不理會她快步穿過草坪,身後的聲音卻戛然而止。

    杜柏欽回頭時,正看到她在濕滑的草地上摔了一跤。

    杜柏欽只覺得心中突地一跳,頭腦還來不及反應,人已經大步走過去將她拉了起來,他心急地要察看她有沒有摔著,束蓁寧正委屈地揉這膝蓋,抬頭看到他的表情,忽然飛快地趁機拉住了他的手。

    他怔住的時間很短,應該只有一兩秒,下一刻馬上掙開了,但瞬間流過心臟那種略帶甜蜜麻痹之感,卻令他整個人都恍惚了。

    後來就是這樣,談起了戀愛。

    那時他尚年輕,縱然從家族的一次又一次浮沉之中深深地體會到時運難測,但他自己又何嘗真正體會過什麼叫身不由己。

    而且多好啊,他愛著的那個女孩,兩個人在一起多好啊,又美又暖。

    他反覆告誡自己不能談戀愛,沒想到最後還是抵不過心底的歡喜。

    這四年漫長的風雨磨礪,他幾乎已經不再認識原來的自己,唯一不能忘記的,是她的一束陽光般香氣。

    ☆、4

    杜柏欽將外套遞給廊下的傭人,低聲一句:「束小姐呢?」

    傭人低頭應了一句:「司先生招待著,在圖書室。」

    杜柏欽跨進大廳,看了一眼走廊深處的書房,腳步卻在沙發邊上遲疑了一秒。

    司三正從內廳走出,見到他:「殿下。」

    杜柏欽點了點頭,抬手鬆了松領帶,手掌有些微微的濕。

    司三轉身將一杯冰水擱在了茶几上,看了看他的神情,然後說:「難得見您這樣。」

    杜柏欽抬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司三微微笑了笑,躬身轉而走開了。

    杜柏欽俯身下去端起茶几上的杯水,索性坐入了沙發內,慢慢地喝了一口。

    他握著玻璃杯子,一絲冰涼的滲開來,他不禁微微搖頭,露出了一絲自嘲的微笑。

    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情怯至此。

    蓁寧聽覺一向敏銳,庭院外車子開進來的時候,她瞬間屏住了呼吸,聽到他走進了屋子,杜柏欽的聲音低聲吩咐了幾句,然後聲音靜默了一會,這靜默竟顯得無比漫長,終於——男人的腳步往圖書室走來。

    房間內的燈光很暗,門推開的一瞬間,他立刻就捕捉到了站在窗前的她:「蓁寧。」

    蓁寧回過頭,在幽暗的一盞落地燈的光線之中,看到男人英俊的臉龐,他不笑的時候,眉宇之間總是透著一種冷漠。

    她默默地,不發一言地看著他。

    杜柏欽低低嘆了口氣:「這麼久不見,連一個招呼都不願給我?」

    蓁寧終於開口,聲音沒有一絲起伏:「杜先生,我持合法簽證來貴國旅行,而且在逗留期間在境內沒有任何不合理的行為,閣下並無權利限制我的自由。」

    杜柏欽靜靜地看著她兩秒,擰著的眉頭有著不動聲色的壓迫感。

    蓁寧暗暗挺直了脊背。

    過了好一會兒,杜柏欽緩緩地說:「你長大了。」

    蓁寧繃緊的神經輕輕一跳,這才覺得背上有冷汗流出。

    杜柏欽聲音是誠懇的:「很抱歉,我只是擔心你會突然離開墨撒蘭。」

    蓁寧冷淡地說:「那麼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她轉身往外走去。

    「蓁寧!」杜柏欽喚她。

    蓁寧絲毫不理會他,繼續往外走。

    杜柏欽匆忙拉住她,他終於說:「蓁寧,我知道,我當時不告而別……」

    蓁寧回頭瞪著他,終於狠狠地叫了一聲:「你這個混蛋!」

    杜柏欽鬆了口氣。

    還肯罵他就好。

    杜柏欽輕聲細語卻異常清楚的一句:「對不起。」

    深埋在心底多年的三個字,在說出口的一剎那,還是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

    但是除此之外,他又能說什麼。

    蓁寧一腔怒火,卻該死地想哭。

    她從蘇格蘭回來,他消失不見,公寓被清空,他的東西大部分都已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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