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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28:09 作者: 易容術九
那天,甄奇知道了兩件他無法接受的事,一、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的,是被收養的;二、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喜歡的人其實是他的雙胞胎兄弟。
甄奇當時嘴著說著,「報應,報應……」然後就放外跑,從此便失蹤了。
甄奇母親過於激動,甄奇父親便勸他們先離開。程錦雖然還有問題想問,但也不能賴著不走,只好想著等晚點再約甄奇父親找個地方聊一下。他留了電話號碼給甄奇父親,對方猶豫了一下,還是收下了。
出了門,周棟扶著牆搖搖欲墜。
程錦道:「你還好嗎?」
周棟道:「等會兒。」
過了幾分鐘,周棟緩過來了,收回了手,自己能站住了。
程錦道:「我們先出去吧。」
出去後,他們沒走遠,在附近的糙坪上坐下了。陽光不錯,曬在身上很暖和。可惜他們無心享受。
程錦道:「所以李友希小姐滑懷疑錯你和甄奇。」
甄奇當時說的報應,大概是覺得那些事像是他辜負李友希後的報應。
周棟卻是道:「我們沒什麼。當時,他和我說過他可能是同性戀。他沒過喜歡我。」
楊思覓道:「他說過,你不想承認。」
「閉嘴!」周棟突然低吼了一聲。
楊思覓卻是笑了,「他沒明說,但還是說了。你就算沒回應,但你也沒拒絕。他父母都是學醫的,能接受孩子的性取向和大多數人不同,他父母很喜歡你,所以他告訴他們他喜歡你,然後他才知道他父母喜歡你是因為你們其實是兄弟。」
周棟慢慢恢復了平靜,「我以為他和他父母在吵架,想去勸架,結果聽到他父母說我們當年是被人丟在醫院附近的一對雙胞胎,他看了一眼,然後跑了。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程錦道:「你知道他為什麼要走,所以這些年你沒找過他。」
周棟道:「我不想記得那些。」他說得冷漠,眼中卻流下淚來,但他似是毫無所覺。
程錦沉默著,過了會,他忍不住道:「周棟,為什麼甄奇父母信佛?」
周棟臉上淚痕未乾,他想了想,「以前他們不信,應該是甄奇走向他們才開始信的。」
求神保佑自己的孩子嗎?
又過了會,程錦道:「我去打個電話。」他起身走開。
楊思覓手一撐糙地,也站了起來,跟上他。
程錦打電話給了韓彬,卻是秦越接的,不過,很快就換韓彬來聽了,但程錦聽到秦越在問韓彬「又要加班?」,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說給電話這邊的他聽的。
程錦和韓彬說了下甄奇父母信佛的事,問他,「當醫生的人,信佛的多嗎?」
韓彬道:「不算多,但是有。我幫你查一下他們。」
掛了電話,程錦看到楊思覓抱臂抱在他身前,「怎麼了?」
楊思覓在笑,「這麼殘忍,連愛子失蹤多年的老人信佛你都要懷疑。」
程錦道,「只是確認一下。」又握住楊思覓的手腕,摸著他手腕上的那串佛珠道,「有些事佛祖解決不了。」
半小時後,甄奇父母下樓了,程錦走過去,「甄先生……」
甄奇父母不理他,匆匆走了。
楊思覓走過來,「他們家裡沒人了,我們去看看。」
程錦沒有立刻回答。
楊思覓又道:「我去看,你在這裡幫我望風。」
程錦立刻便道:「一起去。讓周棟望風。」
甄奇父母家除了很乾淨之外,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進了書房,楊思覓戴上手套開始四處查找,程錦跟在他身邊看著。
楊思覓從一個書架上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翻出一個筆記本,扉頁上寫著:致吾兒,裡面寫的是信----沒有寄出的信,有回憶往事的,有說人生道理的,有表達思念的……
程錦看了一會,嘆道:「舐犢情深。」
楊思覓道:「信是寫給死人的。」
「嗯?」
楊思覓指給他看一些句子,「看用詞和語氣,他用過很多次『哀痛』,對不會再回來的死人才會哀痛。還有『無窮盡的悲涼』,獨自活在世上的人才這樣。這個『入夢』就更不說了。看這裡,還有『我們的悲痛你能不能知道呢』,這是說給死人聽的……」
幾個詞句不算什麼,但楊思覓指出無數,程錦覺得這的確不太對,但憑這些還不夠,甄奇父母什麼都不說他們還是沒辦法,最好要能掌握更多信息,然後再去詢問甄奇父母當年發生了什麼……
程錦皺眉思索著。楊思覓又去翻看其他東西,不過沒能找到更多。走的時候,楊思覓趁程錦不注意時把那本筆記本揣進了衣服里,順手把整齊的書架弄亂了一些。
之後,他們和周棟一起去了吃飯。
到下午,韓彬發來了很多關於甄奇父母的資料,他們事業線上的一些主要節點,他們交好的朋友,他們的一些重要病人,他們的學生,等等。
程錦看了很久,楊思覓拉他,「休息一會。」
程錦便放下平板電腦,但眼睛雖然休息了,大腦仍在快速運作,「思覓,醫生會怎麼處理屍體?」這裡是城市,開車到郊區去埋屍體不現實,實際上,甄奇失蹤時,警方就往這方面查過,沒查到不對。「我也問問韓彬。」
楊思覓抓住他拿手機的手腕,「你已經問了我。」
程錦無奈地看他。
楊思覓道:「我來做的話,辦法很多。但一般人,辦法就很少了。」他拿過程錦手上的平板翻了翻,「沒有埋屍體的地方,那就要有能處理屍體的地方,他們以前住的是獨棟的老房子,這個條件他們有了。肉好處理,難處理的是骨頭,剛才在他家也沒發現人體骨骼標本……」
他這話一出,程錦立刻道:「這學校里有很多人體骨骼標本,甄奇父親辦公室就一副。」他拿過平板電腦,飛快地翻找著,很快停在一篇報導上,上面有張甄奇父親的照片,背景是他辦公室,拍到角落裡的一副人體骨骼標本。「走,我們去看看!」
周棟一直像個隱形人一樣坐在他們旁邊,此時也跟著他們站了起來。
看到那副人體骨骼標本後,楊思覓細細地端詳了一會,「是甄奇。」
程錦嘆息,這骷髏就這麼明目張胆地放在這裡,但因為這裡的醫學院,從來沒人懷疑過有什麼不對。
周棟摸著那具骷髏的指骨,也道:「嗯,是他。」此時他倒是沒再落淚,反而笑了,「你是學心理學的?」他問楊思覓。
「對。」
周棟道:「我沒覺得我喜歡他,直到現在。為什麼?」
他這句話有歧義。可能是說他直到現在也不覺得自己喜歡甄奇。也可能是說他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喜歡甄奇。
楊思覓道:「你應該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到自己不是你父母的親生孩子?」
周棟道:「我有個姐姐,她小時候不喜歡我,說我是揀來的。我父母斥責她,和我說我是他們的親生兒子,但我知道不是。」
楊思覓道:「你誰都不信。誰愛你也沒用,因為你不會相信。或許死人,你願意信。」
周棟又笑了笑,沒再說話。
程錦在想要不要叫警方來處理這事時,他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接起來一聽,卻是甄奇父親。
甄奇父親說:「你們知道了?」
程錦沒料到他一上來就會說這話,他頓了頓,「對,我們現在在你辦公室,我們看到他了。」
電話那頭的人喃喃地道:「是麼,你們找到了他了……」
程錦覺得有些奇怪,聽起來像是他沒想到他們會這麼快找到甄奇,難道他不是知道他們進了他辦公室,才打電話過來的嗎?「事已至此,告訴我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甄奇父親道:「是意外。我開車去追他,他不肯停下,我開得太快了,他突然又衝到我車前,我撞到了他,沒到醫院他就死了。我中了邪般地把他帶回家。後來我後悔了,但如果被人知道我說不清……」
程錦道:「所以你把他做成了一副人體骨骼標本?」這事甄奇母親肯定也參與了,不知兩人當時是什麼心情。
「是。就這樣吧。」甄奇父親道,「周棟……」他嘆息一聲,什麼都沒說,把電話掛斷了。
程錦再打過去,沒人接,打了幾次也沒人接,而且也沒人掛斷,他感覺不太好,「思覓,我們去甄先生家看看。」
程錦和楊思覓離開了,周棟拉著那具骷髏的手站在原地沒動。
程錦他們趕到時已經遲了,甄奇父母死了,上吊自殺的,他們身後是牆邊的佛像。
程錦在門邊站了很久才回神,然後他問:「思覓,你從這裡帶走了什麼?」甄奇父親不知道他們去了辦公室,那就是說他是通過別的事知道程錦發現了他們的秘密的。
楊思覓把他從書房拿走的筆記本從衣服里拿了出來。程錦伸手接過,轉身要走,楊思覓抓住他的手。
程錦低聲道:「我去把東西放回原處。」
這事,最後程錦沒通知警方的人,而是把事情和陸昂說一下,讓他叫安全部的人來處理。陸昂抱怨了幾句,然後高效地調了人手過去。
學校這邊以為甄奇父母是自殺的,當地媒體還為此寫篇關於失獨老人的報導。
除了甄奇父母自殺,還出了另一個意外。周棟帶著那具骷髏失蹤了。他有計劃地換乘了很多輛車,最終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一個月之後,程錦接到一個電話,來自一個火葬場,說讓他們去取骨灰。
程錦和楊思覓去了,問了火葬場的工作人員,確定了讓他們來的人是周棟。
「那小伙子帶了具骷髏來讓我們火化,我們差點報警。」
「他人呢?怎麼沒帶走骨灰?」
「他說想陪那人就是那骷髏最後一晚,但第二天我們去看時,他已經走了。」
除了骨灰盒,周棟還留下了一封信。信很短,上面說,程錦他們幫他找到人,他應該通知他們最終的結果。又說,骨灰隨意處理即可。
程錦翻來覆去把那信看了幾遍,「周棟是什麼意思?他通知了我們什麼結果?」把一具骷髏燒成灰,就算是結果了?
楊思覓拿起那個骨灰盒,上下看一遍,然後打開,看到盒蓋裡面刻著一行小字:我們在一起了。他把這行字指給程錦看。
程錦看了幾秒,抬頭看住工作人員,「你們在燒之前有打開棺材檢查嗎?」
工作人員莫名地被他的眼神看得發慌,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反she地否認,「我,我們……當然有……檢查……」
「你們沒有。」
「你,你憑什麼……這麼說?!」
是啊,不管程錦怎麼說,這事無法證實。況且,證實了又如何。
第86章 光與影1
回去仍是一個上鋪一個下鋪,程錦這次沒讓楊思覓選,他不在旁邊楊思覓就不睡,他又沒辦法去上鋪守著楊思覓,當然是讓他睡下鋪了。
楊思覓躺下了,但不閉眼。
程錦彎腰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睡吧。」
楊思覓仍是沒閉眼,「你對周棟那種人怎麼看?」
「嗯?」程錦握住他的手,微笑,「能怎麼看?有時候,誰也救不了誰。」此時周棟剛失蹤,程錦不知道他會怎樣,但預感不會發生什麼好事。
楊思覓道:「其實沒差別,本來他們也是行屍走肉。」
程錦想說沒人想活成那樣,也想說很多人都在日復一日地麻木生活著……不過再多的解釋楊思覓也會不以為然,所以他只是拿起楊思覓的手,在他手心親了下,「別這麼說。如果你不在,我也不得不過那樣的生活。」若有這一日,生活將為陰影所覆蓋,彩色必將褪成黑白。
「知道你離不開我。」楊思覓嘴角一翹,終於肯閉眼睡下。
天亮回到北京,他們直接開上停在火車站附近的車回辦公室。
人已來齊,陸昂也在。游鐸在教小安彈鋼琴,其他人在休息區的沙發上閒坐著。游鐸看程錦來了,便停了手。沙發上那些人也坐正了一些。
「老大早,楊老師早!」
「早。」程錦脫了外套,掛好。又把楊思覓的外套也掛好。
陸昂道:「剛回?」
「嗯。」程錦和楊思覓在其他人讓出的一張沙發上坐下,「給我杯咖啡。」葉萊倒了杯給他。他接過去喝了半杯。然後被楊思覓拿走喝了一口,皺著眉又還給了他。
陸昂笑道:「你們這閒事管得,死兩個、失蹤一個,還都是良民。」
步歡嘖了一聲,「什麼屁話……」
程錦抬手攔下他後面的話,簡短地道:「難免發生意外。」到底怎麼個意外法,他並不說。除他和楊思覓外,這事沒人知道具體細節。
陸昂瞪了步歡一眼,「去管什麼閒事,管好你這裡這些人就夠你忙了。」看程錦不接話,他終於不再說了,「算了,你也別多想。人想死想走,誰也攔不住。」
程錦道:「你過來是有事?」
陸昂看看其他人,「去去,都去別處玩,我和你老大說說話。」
沒人動,大家要麼裝沒聽見,要麼就是一副「你在說什麼傻話」的表情。
程錦看著陸昂,猜想著他是真有話說,還是在故意逗葉萊他們,「先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