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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25:21 作者: 歸緋
    二人走在前邊,宮人們前邊提著燈籠引路,下人們就遠遠地墜在後邊。

    前幾日下了大雪,外邊的積雪白得晃眼睛,宮道上卻乾乾淨淨,宮人們身條板正,冷也不會畏縮。

    現下正是用膳的時候,穿著一應暗色小襖扎著雙丫髻的宮女們垂著頭,各個平頭正臉,提著食盒沿著高大的紅牆安靜地來往,見了主子便齊聲問安,間或有十二監的人往來辦差事,俱都少言寡語,舉止規矩。

    那股子天家威嚴就是在不動聲色間滲出來的,甭管什麼人,進了這看不到頭的紅牆之中,便自然而然地產生一股子畏懼。

    魏進感嘆道:「這一日幾宴的,太子也熬得住,不過現下入冬了,我看他辦不了幾日了……咱們得給他找點事情做做了……」

    肅成太子身子不好,這麼多年,沒人拿到明面上來講,但是一年到頭大病小病都不斷,心裡都明白著呢。

    謝琅玉披著披風,手背冷白,被暗色的披風襯得格外顯眼,他道:「你曉得就行了,注意同趙侯保持聯繫。」

    魏進點點頭,眼見前邊來了個嬤嬤,領著幾個小宮女,魏進原本肅然的表情就變得吊兒郎當了。

    這嬤嬤笑著攔住了謝琅玉,這正是前些日子去了蘇州的張嬤嬤,她留下來照顧謝歡,前些日子一齊同謝歡回來了。

    張嬤嬤穿著厚實的小襖,手裡還有個手爐,一時有幾分主子的體面了,她笑道:「曉得三爺今個定是要來的,娘娘叫我來知會一聲呢,宴散了,去娘娘宮裡坐坐……三爺也是,回來這麼些日子了,娘娘多想你啊,也不來瞧瞧。」

    謝琅玉笑著點點頭,「是我的過錯,叫皇祖母惦記了,稍後便去陪她。」

    幾人又講了幾句話,謝琅玉便帶著魏進離開了。

    趙全福有意無意地,就慢了兩步,靠著這紅牆慢慢走,沒一會就叫張嬤嬤追上了。

    趙全福笑道:「您這腿腳倒是比我便利,兩下就趕上來了。」

    張嬤嬤笑眯眯的,同他一道走,邊道:「這話講得,公公年輕著呢……咱們都是老夥計了,我也沒旁的事情,也不同你客氣,還是為了上次那檔子事啊,咱們歡姐兒,回來了便鬱鬱寡歡,叫娘娘斥責了好幾次……三爺一個大男人,怎麼還同小娘子氣上了……」

    趙全福一聽這話,連忙哎呦一聲,兩隻手背在身後,道:「您這話講得,還成咱們三爺的錯處了?是娘娘當初宣的旨意,下人行的刑罰,三爺從頭到尾可沒插過手,您這可求錯人了。」

    張嬤嬤面上還是笑著,心想,謝琅玉是榮王的獨子,太后娘娘的心頭肉,他不點頭,娘娘又哪裡會給謝歡好臉色瞧,娘娘不給她好臉色,謝歡在京城裡就沒臉面了。

    張嬤嬤連忙陪著笑臉,道:「你瞧,這,歡姐兒早就知錯了,一次錯就毀了姐兒一輩子不成?也得給她個改正的機會啊,你行行好,咱們都是老交情了,日後還不得見面的……且三爺這番行事,半點情面不留,顧首輔哪裡也是不好交代啊……」

    趙全福皮笑肉不笑道:「我一個奴才,哪裡配談交情啊,不過是一心向著主子做事罷了,主子喜歡的奴才便喜歡,主子不喜歡的,奴才也不多看,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嬤嬤像是不曉得一般,主子的意思就是奴才的意思啊……您也甭講旁的了,三爺啊,現下忙著呢。」

    趙全福最後一句話,講得意味深長。

    張嬤嬤一愣,下意識道:「忙何事啊?」

    趙全福背著手,笑道:「也就同你才多講兩句的……三爺都這個年紀了,不想也知道他忙什麼啊……」

    張嬤嬤心裡突突地跳了兩下,低聲道:「三爺這是,要成家了?哪家的姑娘啊?」

    張嬤嬤一時覺得自個渾身的皮子都緊了緊,宮裡的局勢,自然是宮裡的人最清楚,如今太子膝下無子,謝琅玉一直未成家,朝中黨派林立,並不輕易站隊,陛下也態度曖昧,倒是勉強維持了平衡……可若是身體康健的謝琅玉成家了,那想必很快便會有子息……

    張嬤嬤頓時神思不屬,她是太后娘娘的人,只是年紀大了,難免要替家裡的人想想後路,她家中還有侄子呢,日後可不得靠這些子侄養老。

    趙全福看著她的臉色,沒講是哪家的姑娘,只接著笑道:「咱們三爺也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您也同娘娘求求情,叫咱們三爺順順利利的,那謝娘子的事情,自然也就……」

    張嬤嬤眼神閃爍,縮著手連連點頭。

    趙全福笑眯眯地走了,張嬤嬤在原地躊躇一會,往東宮去了。

    謝琅玉同魏進被引到了正德殿,這是東宮裡常用來宴客的大殿,吊頂極高,極為寬敞,可同時容納百人,殿中豎著幾根紅色大柱,裝潢華貴奢靡,很符合太子一貫的作風。

    謝琅玉進去的時候,太子同太子妃正坐在主位上,太子穿了件緋色長袍,人有些浮腫,眼神虛浮,一旁的太子妃在殿裡還裹著披風,笑容和煦,沿著往下的席上不少大臣,宗親更是幾乎到齊全了。這都是大乾尖上的人物,衣著體面得當,俱都有禮有度,講話的聲音不高不低,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人人保持著一個合適的距離。

    謝琅玉隨意地打量了幾眼,在眾人若有若無的目光中,向太子行了禮。

    太子喝得半醉了,擺擺手便叫他去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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