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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23:03 作者: 梨花白
    「畜生,混蛋。我和你拼了。」

    白采芝猛然衝上前,一把將李德祿拉了下來。那李德祿原本身高力猛,此時卻因為喝醉了酒,又是猝不及防,竟被白采芝猛地拉了下來,腦袋磕在炕沿邊兒。聲息都沒有便昏死過去。

    「啊……芝兒,你……他……他死了?」寧玉蘭嚇得魂飛魄散。也不顧頭髮衣裳散亂,爬起來就去探李德祿的鼻息,發現還喘氣兒,這才鬆了一口氣,整個身子都癱軟在地上,看著白采芝蒼白的面容,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有心要安慰女兒兩句,然而一開口。眼淚便泉涌而出,嗓子似是被什麼堵著,除了嗚嗚哭,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白采芝卻是迅速鎮靜了下來,對寧玉蘭道:「母親,事到如今,這裡留不得了。這畜生原本就是沒天良的東西,若是富貴時,我自信還能籠絡得住他,如今卻是萬萬不能夠,沒得還要我賺錢養著他,憑什麼?我這一生決不能斷送在他的手裡。」

    「那……那又能怎麼辦?」寧玉蘭哭得涕淚交加,一面嚎啕道:「報應,這都是報應啊,當日你三姐姐就差點兒死在這禽獸的手裡,費了多少工夫才救出來,拿了和離書,擺脫了他。你卻因為一時糊塗,到底把自己又投進他這羅網裡,為此把你外祖母都給氣得險些喪了命,如今我們報應臨頭了……報應臨頭了……」

    「娘,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當務之急,是趕緊想辦法離開這裡,擺脫了這個畜生。」白采芝不耐煩的道,耳聽得寧玉蘭還在那裡嚎哭,她越發心煩意亂,站起身踱了幾步,忽的猛然站定,沉聲道:「好,只能這樣做了,他不肯寫休書,那我來寫。」

    話音落,她便轉身來到桌前,把桌上為數不多的幾張黃糙紙拿起來,如今也沒有筆墨紙硯,於是去灶里扒了一段燒焦的木柴,削尖了,權當炭條使用,只用幾句話,便自己把自己給休了。眼看家裡沒有印泥,她便一不做二不休,咬破指尖,將血在指上塗了,按下手印,又在昏迷的李德祿手上塗抹了鮮血,同樣在紙上按下手印。

    這期間,香桐和香藥也沒閒著,在白采芝的指揮下將屋裡所有能帶走的稍微值點錢的東西都席捲一空,等到忙完了,便見白采芝也早炮製好了這份「休書」,因主僕四人,趁著夜幕剛剛降臨,便借著夜色逃出了這個簡陋的小院。

    因為清算明王舊勢力,李德祿那個曾被當做九門提督的老子當日貪贓枉法無惡不作,因此入了監牢後被判了個斬立決,白采芝等人再這麼一逃,如今只剩下李德祿一個人,直到半夜,才悠悠轉醒,只覺腦袋昏昏沉沉的,又痛得厲害,迷迷糊糊間伸手一抹,那血早都結成了血痂,此時他不知道,一摸之下用的力氣狠了,立時揭下一塊痂來,只痛得「嗷」一聲跳起,大罵道:「混帳東西,竟然讓爺在地下,還有這頭怎麼了?爺的頭怎麼會出血?人呢?」

    一面說,只覺屋裡靜悄悄的,哪有人答話?李德祿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預感,只是說什麼也不相信,那畢竟是三個女人,能有這樣大的膽子謀殺親夫連夜逃跑?他搖搖晃晃找出火石,把桌上油燈點燃。四下里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冷氣,又看片刻,這兇狠男人猛然大吼一聲,一腳踢翻了屋裡唯一一張桌子,咬牙吼道:」好個蛇蠍心腸的毒婦,竟敢謀殺親夫連夜逃跑?等著,你給我等著,爺今日就算是落魄了,也照樣能整治的你生不如死,你給我等著,哎喲哎喲……」

    且說白采芝四人。逃出來後也無處可去,又怕李德祿醒來追到,那個男人心黑手狠,一怒之下是真有可能殺人的。因便躲到了親王府不遠外那座藥坊的檐下,這裡的藥坊原本也作為親王府產業被查抄了,如今自然是又重新開張,不過隨著百糙閣的需求量日益增大,南城那座藥坊也並沒有荒廢掉,善濟堂收留的孤兒日漸增多。稍微大些的,不愛念書的,就都去了藥坊當學徒。

    這原本只是鄭黎一個扶老攜幼的善心,然而寧纖碧卻覺著這想法很好,若是做成了,也許可以做成古代第一個慈善事業。所以也格外支持,而將來一定會再開分號的百糙閣和藥坊,自然就成了這些孤兒就業的保障。

    四人蜷縮在檐下,白采芝痴痴遙望著親王府那一片燈火通明,這會兒還不到深夜,府中大概不知又有什麼客人在歡宴。只聽絲竹歡笑之聲不絕,隨著微風一陣陣送來。

    中午飯只吃了一個窩頭。晚飯根本就沒有吃,這會兒肚子只覺得咕嚕嚕響,白采芝想像著親王府設宴時杯觥交錯,山珍海味的景象,忍不住便吞了一口口水。

    如果當日沒有離開親王府,此時自己也該是那宴席上的一份子,喝著甜如蜜的桂花釀。就是尺把長的肥魚,燉的蘇爛的排骨。切成薄片的羊肉,自己也不過是只用筷子尖兒挑一點罷了,還只覺著不好吃。

    她一邊想著,心裡這個後悔啊:早知有今日的落魄,當日在親王府中有山珍海味可以享用時,就該多吃一些,吃得肚子都撐了才對,也不至於如今遺憾後悔。還有,從前自己怎麼就那麼挑食呢?冬菇不吃竹筍不吃肥肉不吃河蚌不吃,現在想想,冬菇明明是那麼肥嫩,竹筍也是鮮嫩滑口的,還有肥肉,明明是噴噴香的讓人流口水,河蚌的鮮美就更不用提了,這麼多美味的東西,自己竟從來沒有吃過,早知今日,當初那麼清高嬌氣做什麼?如今卻是想吃了,可連看都看不到,更別說吃了。

    一面想著,就慢慢的睡過去,夢中她回到了親王府的綺蘭院,在自己房間的大床上安歇,帳中那懸掛著的精緻香囊散發出淡然芬芳的裊裊清香,身下是柔軟的棉花褥子,身上是水綠底繡著荷花鴛鴦的緞子被,那個愜意舒服就別提了。

    「奶奶……奶奶……」

    細小的呼喚聲沒有讓白采芝有一點兒反應,香藥回頭看看香桐,小聲道:「睡著了。」

    香桐點點頭,拉著香藥離開母女兩個遠一些,方悄聲道:「她們母女兩個也就是這樣了,再不可能有翻身之日,奶奶還想著能哄騙得了親王府太太,別說六姑娘從前對她就是冷冷淡淡,如今更恨死她了,就是太太,哪可能被她瞞騙兩次?太太又不是傻子。咱們兩個還跟著她,也無非是四處碰壁罷了。」

    「那……那要怎麼辦?」香藥猶豫著問,卻見香桐咬牙道:「說不得,咱們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服侍了奶奶這麼多年,如今到這麼個地步,難道還不夠?」

    第459章 眾叛

    香藥回頭看了看,嘆氣道:「咱們到底是從小兒跟著她的……」不等說完,便聽香桐冷笑道:「那又如何?候府還是把奶奶從小兒養到大的呢,她又是怎麼對待的?還不是該撇下就撇下了?老太太都要死了,她在門口還不是跟著李家的馬車走了?」

    香藥便不言語了,又聽香桐道:「如今別怨咱們狠心,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道理還是她教給咱們的。這麼多年,就算是如今走到不堪的境地,到底還沒到實在萬般無奈的地步,她也需要個幫襯,方留著咱們到今天。真要有一日,需要銀錢吃飯,不然就要餓死,她必定是要將咱們發賣了的,若是別人家做奴僕也就罷了,最怕她貪錢,將咱們賣到那勾欄院去,可不是入了火坑?與其等到那個時候兒,還不如咱們現在就走了得了。」

    香藥打了個冷顫,頭搖的撥浪鼓也似,一疊聲道:「我……我可不要賣進那火坑裡,好姐姐,我都聽你的,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我想過了,咱們的賣身契都在侯府大太太那裡,當日奶奶走時帶著咱們,不過是侯府那邊沒和她認真算帳。如今咱們就回候府,那才是咱們正經該呆著的地方。」

    香藥嚇了一大跳,吶吶道:「回侯府?姐姐你瘋了?怎麼說奶奶母女兩個也是侯府的親戚,咱們如今離了她們逃過去,不是自投羅網嗎?主子不打死咱們才怪。」

    香桐嘆氣道:「這也確實是沒辦法的事情。咱們的賣身契在那裡,又沒有路引戶籍,能逃去哪裡?如今只能回侯府。主子們自然是要生氣的。但侯府是個和善人家。咱們只要說她們如今落魄的情況。又要去求親王府,咱們兩個苦勸不聽,實在是不能跟著奶奶做這樣沒骨氣不知恥的事,所以才不得不回來,任憑主子們發落。到時就算打咱們一頓,讓咱們去干那些粗使活計,也總比跟著她們娘兒倆餐風露宿的強吧?且這樣一說,侯府里人豈不是更氣她們兩個不爭氣?斷不會再接她們回去。如此咱們也算是有著落了,如何不好?」

    香藥聽了,半晌無言,香桐急道:「你快點兒,若是你舍不下她們,那我就自己走了,再過會兒,只怕天都要亮了,又要跟著熬一夜,我這會兒餓得連手指頭都想吃了。」

    話音落。就見香藥一點頭,兩人終究還是有點良心。李家捲來的那些東西一分沒要,都留在母女倆身邊,悄悄兒趁著夜色,便跑到了侯府外邊,互相依靠著睡了一會兒,天剛剛亮,門邊有人開了門打掃,她們便哭叫著求見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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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眼看過兩天就是中秋了,恰好二叔今年初買下了一大片水田,共有幾十頃呢,這幾天收成了,人來送租子,那些稻米也就罷了,吃了一頓不過尋常,只是這水田裡的螃蟹著實喜人,個兒又大,長得又肥,提著一個就有小半斤。昨兒送來了,晚上廚房裡就蒸了幾十斤,確實好,太太們記著你愛吃螃蟹,就說要往這裡送二百斤,今日宣哥兒也特意送去百糙閣幾十斤,他不好來你們這裡,我又想出來走走,就攬了這差事。」

    睿親王府里,寧纖碧迎了寧纖語,姐妹兩個一面往大長公主的院子裡去,一面說著話兒,寧纖碧聽說這螃蟹好,便忍不住回身往那車上的簍子裡看,只見一個個黑青的大蟹子猶自在筐里攀爬著,看個頭確實比從前吃過的都大。因便笑道:「難為家裡人費心想著,祖母如今說話清楚了嗎?」

    寧纖語笑道:「比從前可不清楚好些了呢?如今不僅僅是鶯歌,連我們都能聽懂老太太說話了呢。」

    寧纖碧道:「那可是好多了,我這些日子太忙,等閒暇了回去看看。」話音落,就見唐王妃和薛夫人迎面走過來,看見她們就笑道:「這是要往老祖宗屋裡去吧?正好,我們聽見報說親家姑娘來了,就知道定要來這裡的,可不就遇上了?」

    寧纖語行了禮,又聽唐王妃問寧徹宣怎麼沒過來?她和寧纖碧互相看了一眼,便笑道:「宣哥兒這些日子很是用功,今年要下場考個進士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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