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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23:03 作者: 梨花白
沈千山聽到皇帝慡朗的大笑起來,一瞬間,他心中百味雜陳,既驚喜又惶恐,寧纖碧在佛寺後山的話歷歷在耳。然而他真是捨不得。這份自私讓從出生起就驕傲狂妄卻光明磊落的沈千山惶恐,忍不住就在心中為自己開脫起來。
「好,朕明日就親下旨意,嗯,算一算,朕在位二十多年,這還是頭一次為一對有情人下旨賜婚,呵呵,寧愛卿,千山,這也算是無上恩榮,你們兩個可不要辜負了朕的一片好意啊。」
寧世泊和沈千山少不得再次領旨謝恩,至此,這樁婚事便是塵埃落定,再沒有更改可能,除非一方暴病而死,不然的話,只要活著,就不能不娶不能不嫁,不然便是抗旨,是抄家滅門的罪過,連沈家都不例外,更不用提寧家一個小小的伯爵府。
而寧纖碧此時,對壽宴上的一切還毫無所知,她已經用完了午飯,剛剛將藿香正氣丸方子上的最後一味藥添上去,只要傍晚的時候交給寧德榮,讓他把這藥報上去,獲得證書,這藿香正氣丸就可以正式生產了,毫無疑問,在這個多雨又炎熱的夏天,這味藥的收益將會十分可觀。
這幾天為這味藥的確浪費了不少精神,寧纖碧將方子袖在懷中,起身伸了個懶腰,回頭一看,站在自己身後服侍的蘆花已經小雞啄米一樣的點腦袋了,她不由得十分好笑,推了推蘆花道:「好了,我也乏了,要回去歇會兒午覺,你也跟著我一起回去吧。」
蘆花醒過神來,不由得笑道:「剛剛確實困的不行,只是讓姑娘這一嚇,忽然就清醒了,恐也睡不著,奴婢服侍姑娘回去睡一會兒吧。」
主僕兩個一邊說著,就往外走,寧纖碧笑道:「盡胡說,我什麼時候嚇你了?不過是推你一下罷了。」說完又聽蘆花笑道:「那怎麼不是嚇?奴婢本來服侍姑娘呢,卻半道兒開起了小差,還讓姑娘抓了個現行,這難道不是嚇?」
兩人說笑著回到白芍院,見芭蕉在外面,寧纖碧過去問了句,知道余氏也正在午睡,便悄悄兒回了自己房間,海棠見她回來,連忙從榻上起身道:「我算著姑娘忙了這些日子,今兒天氣又熱,許是要困,床鋪都預備好了,姑娘要不要睡一會兒?」
寧纖碧換了一套薄薄的家居衣裳,對海棠笑道:「有你在這房裡,色色都是妥當的,海棠,你真是我的好丫頭,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怎麼就知道我想午睡?」一邊說著,就躺了下來。
海棠忍不住笑道:「奴婢多謝姑娘誇獎了,是了,才剛太太房裡送了西瓜來,已經湃在井裡,姑娘醒了便可以吃。」一邊說著,用拂塵在床周圍趕了趕,然後放下銀藍色的紗帳,悄悄兒退了出去。
寧纖碧這一覺睡得舒服,加上這些天勞乏,不知不覺便睡沉了。
正是香夢沉酣的時候兒,忽然就聽外面有咚咚腳步聲響,她在睡夢中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夢中便出現了一個奔跑著的丫頭,忽然那丫頭停了腳步,緩緩轉過頭來,對著她嫵媚一笑,然後張開血盆大口,只把寧纖碧嚇得一個激靈,便醒了過來。
「六姑娘呢?快,天大的好消息,姑娘在哪裡?老爺和太太讓她過去呢。」
是櫻桃的聲音,寧纖碧一下子坐了起來,不知為什麼,雖然櫻桃說是好消息,但她卻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知道這大丫頭一向穩重,如今竟然語氣激動呼哧帶喘,很顯然,剛剛夢裡的腳步聲也應該是她了,能讓她跑起來的,會是什麼天大的消息?
「什麼消息?」
寧纖碧撩開帳子,坐在床邊穿繡花鞋,卻見櫻桃走過來,眉眼間都是笑容,福身道:「姑娘快去堂屋裡,讓老爺太太親自告訴姑娘吧,是天大的喜事兒。」
寧纖碧看著她,很想問個究竟,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此刻竟慌得厲害,以至於她根本不敢問出口,只好強作鎮靜道:「好,櫻桃姐姐先回去吧,我換套衣裳就過去。」
第178章 天大打擊
櫻桃答應一聲去了,大概是看出寧纖碧表情有些沉重,這大丫頭走到門口了,仍不忘回頭說道:「姑娘,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您就放開心懷吧。」說完笑著去了。
寧纖碧慢慢站起身,海棠已經拿出了一套新衣裳,看見她這個表情,不由得詫異道:「姑娘怎麼了?櫻桃姐姐都說是好消息了,奴婢怎麼瞧著您倒是有些害怕的樣子?」
寧纖碧又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櫻桃道:「你說,會不會……會不會是沈家上門提親?」
一句話讓海棠愣在那裡,她仔細想了想,搖頭道:「若是沈家上門提親,櫻桃姐姐也不至於歡喜的竟連儀態都忘了吧?她從來最穩重不過的。或許也不僅僅是有人向姑娘提親,老爺今兒不是去參加東宮壽宴了嗎?也許是老爺那邊兒有什麼好消息也說不定。」
寧纖碧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兒,興許是雙喜臨門,才會讓櫻桃歡喜的失了方寸。」一邊說著,海棠已經幫她換好了衣裳。寧纖碧又仔細想了想,越發覺著海棠的猜測沒錯:就算是沈家來提親,的確不至於讓櫻桃歡喜成這個樣子。
一念及此,心中就安定了許多,於是她緩步往堂屋而去,走到門口,便見到屋裡蘭姨娘和肖姨娘相對坐著,不同的是,肖姨娘臉上隱帶著憤恨,蘭姨娘面上卻是春風般的笑容。在肖姨娘的下首,寧徹宣與蔣經坐在一旁,對面那張椅子顯然就是給寧纖碧留著的。
寧纖碧邁步進門,先向寧世泊和余氏以及坐在余氏身旁的蔣姨媽見禮,聽寧世泊讓她坐,她便坐到了蘭姨娘旁邊,一邊強笑著道:「究竟有什麼好消息?爹爹竟這樣的大張旗鼓。把姨媽和表哥都請來了。」
寧世泊嘿嘿笑道:「這消息我剛剛告訴了老太太,接著便是告訴你們,只是你們要注意保密,不然的話,明天聖旨下來,府里就沒什麼人驚喜了,明白了嗎?」
聖旨?
寧纖碧這下是真正放了心,但凡是和聖旨有關的事情,那就應該和自己沒什麼關係了吧?看來果然是父親又升了官兒,或許當場就有人想要交好。提出了議親之類的事,所以櫻桃才會在去請自己的時候那樣失態,雖然……這理由怎麼想都覺著有些牽強。
余氏笑吟吟道:「真是的。吊胃口到現在……」不等說完,忽然反應過來,不由得瞪大眼睛,失態叫道:「老爺說什麼?剛剛你不說是芍藥天大的好事兒?怎麼……怎麼如今又和聖旨相關了?皇上莫不是有哪位嬪妃病了,所以又想起請芍藥去看?」
寧世泊看了她一眼。搖頭笑道:「這話說得,若只是去看病,何用下旨?更何況又算什麼天大的好事兒?我說的是……」說到這裡,實在忍不住得意之情,嘿嘿笑了兩聲後,才看向滿臉疑惑的寧纖碧。一個字一個字道:「賜婚。聽明白了嗎?皇上要給咱們家芍藥賜婚了。你們聽清楚了嗎?是賜婚啊,皇上也說了,登基二十餘年。頭一次賜婚,對象之一便是咱們家芍藥,你們說,這還不是天大的好事兒嗎?」
座中眾人一時間全都愣住了,忽然就聽「撲通」一聲。只見寧纖碧坐在地上,雙目無神的看著寧世泊。即便如此,眾人也沒反應過來,上前攙扶她一把。
倒是寧世泊,這一路上如在雲端,如今這會兒倒是鎮靜了些,見寶貝女兒坐在地上,他連忙上前扶起寧纖碧,一邊笑道:「芍藥可是歡喜得傻了?呵呵,其實大可不必這樣,爹爹剛才……」
「爹爹剛才說我只是賜婚的對象之一,但不知,另一個對象是誰呢?皇上要把我賜婚給誰呢?」
寧纖碧握緊了拳頭,她還沒有從巨大的驚詫絕望中掙脫出來,所以看向自己父親的目光都是帶著狠意的。然而心中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希望這賜婚不要如同自己猜想的那般,哪怕就是把她賜去大漠糙原里和親也好,她是一個現代女,不怕那風沙萬里大漠無垠。
寧世泊看著女兒平靜中隱含恐懼和狠意的眸子,這才想起之前寧纖碧和自己說過,嫁誰也不要嫁入睿親王府。天可憐見,他心裡本就覺著沈千山不錯,雖然女兒鄭重其事拜託了,但也只認為那是小女兒的任性,和余氏的意見也都是一旦睿親王府上門提親,這事兒還是可以好好斟酌斟酌的。
誰知今天竟然是賜婚,皇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親自賜婚,而且還要明著下旨給伯爵府,這是多大的榮耀?寧世泊雖然是個好父親,然而在那種時候,哪裡還會記得女兒曾經的囑託,直到此時方想起來,他心裡不由得就覺著有一些不安。
「是……咳咳,芍藥其實也應該知道吧,除了……三公子,還有誰能值得皇上這樣鄭重其事?」寧世泊咳了一聲,想一想自己終是負了女兒的囑託,心中不由得就有些發虛,雖然他堅定認為這是為了寧纖碧好。
因看著寧纖碧一瞬間就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生機般癱坐在地上,寧世泊負愧之餘,少不得就要為自己辯白幾句,小聲道:「芍藥,當時皇上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直接就把這事兒定了,爹爹別說官小位卑,就是……就算是位高權重,也絕不敢……絕不敢當著那麼多大臣來拒絕皇上啊。」
寧纖碧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這一刻,她是真的覺得生無可戀:重生一世是為了什麼?機關算儘是為了什麼?學醫,製藥,開百糙閣是為了什麼?就為了再一次跳進火坑,再一次去接受那些悲劇命運嗎?就為了再嫁給自己如今恨之入骨的男人?再去面對薛夫人和王妃那些笑裡藏刀的嘴臉?
這一刻,寧纖碧是真的萬念俱灰,然而心中強烈恨意湧上的同時,她最在意的還是另一件事,抓住寧世泊的袖子,仿佛是抓住了自己最後一根稻糙,她哭著問道:「爹爹。沈千山知不知道這個消息?他……他知不知道?」
寧世泊猶豫了一下,以為女兒是怕沈千山那邊對賜婚有異議,連忙安慰道:「怎麼會不知?當時皇上還問他的意見來的,三公子別提有多開心了,還跪下和我一起謝恩……」
不等說完,便覺著衣袖一松,寧纖碧看著半空中的虛無之處,仿佛那裡就站著一個人,然後她猛然揮起拳頭,不管不顧的砸了過去。一邊瘋狂大叫道:「騙子,混蛋……騙子……」
話音未落,她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頭一偏就暈死過去。
這下寧世泊和余氏全都慌了手腳,連忙命人將姑娘抬去裡屋,寧世泊這裡就匆匆出門要小廝去請寧德榮。未料一出門,便看到沈千山竟失魂落魄站在門外,一瞬間。寧三老爺只覺著仿佛是一道霹靂砸下來,向來圓滑的他都不知該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