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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23:03 作者: 梨花白
寧德榮驚訝地看著皇帝,忽然一下子就跪下去,沉聲道:「糙民替芍藥謝皇上不罪之恩。」
周銘擺擺手,正要讓寧德榮起來,忽然就聽幾個嬤嬤高聲叫道:「出來了出來了,果然是一隻黑蟲。」
周銘這會兒再也顧不上寧德榮,一聽說那黑蟲出來了,便立刻上前掀了帳子,大步來到太后床前,只見地上有一灘清油,油里是一隻一動不動的黑色小小甲蟲。
寧纖碧向皇帝行了個禮,沉著道:「此蟲順耳道深入,中途亦是力竭,不然……怕是太后娘娘等不到這會兒。如今蟲子既已出來,剩下的,便是靜待太后娘娘的身體反應,來確定病情。」
周銘點點頭,見太后仍是側身,一個嬤嬤抱著她的身子,使其頭顱懸空,便皺眉道:「可是要一直這個姿勢?」
寧纖碧道:「是,還請皇上多派人手,務必使太后如此控頭12個時辰。」想了想又道:「請這位姐姐拿幾團棉球過來,若是有細細的竹棍或者木棍,也請拿來。」
這個時代沒有棉簽,寧纖碧少不得只能現做了。倒是寧德榮,在外面惴惴不安地聽著,心中不明白這個孫女兒是要做什麼?既然已經完成任務,為何又要節外生枝呢?
不一會兒,宮女按照寧纖碧的吩咐拿來了這些東西。
那木棍十分光滑,實在是拆不下來細木條。好在竹子只是普通一根竹棍,於是寧纖碧從上面掰下一塊細長的竹篾,又拆分成幾條,自己看看差不多了,方用棉花包裹了大半,輕輕探入太后耳中,轉了轉,再拿出來時,那竹篾上的棉花便吸了許多油脂。
「就是按照這個方法,直到太后耳中再探不出油脂為止。」寧纖碧向幾個宮女和嬤嬤講解著,忽聽周銘道:「你和你爺爺暫且留在宮中,什麼時候太后醒來,再回府吧,若是怕家人擔心,朕這就命人傳旨去。」
寧纖碧一愣,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正常,太后還沒醒過來呢,而自己和三爺爺表現得如此「亮眼」,皇上哪肯將他們放回去?因點點頭,福身道:「民女遵旨。」
房間內一時安靜下來,起初寧纖碧還是每隔一會兒功夫,便要用「棉簽」探探太后的耳朵,但是隨著油脂越來越少,棉簽上的油跡也是越來越輕了。
這裡寧德榮又給太后懸絲診脈了一回,發現脈象明顯好轉,不由得也是大鬆了一口氣。直到此時,周銘的面色方好了些。
皇后和宮妃們都在外面焦急等著消息,因為之前皇帝暴怒,看見她們也覺著心煩,所以沒人敢過來打擾,此時聽說太后好轉,這才派人過來請命探望。
皇帝點點頭,不一會兒,皇后便帶著幾名位份高的宮妃匆匆趕來,卻聽皇帝冷冷道:「堂堂慈寧宮中,竟然飛進了一個甲蟲,真真是成了笑話,這些年後宮中責罰愈少,看來是慣得奴才們越發懈怠了,皇后,那些奴才不能姑息,你看著辦吧。」
這話卻是可笑了,既然不能姑息,除了全部仗斃之外,又能怎麼看著辦?寧德榮和寧纖碧心中同時都是一顫,他們雖也在富貴門中,然而動輒打死奴才這種事,在伯爵府還沒發生過,此時一想到之前服侍的宮女太監就因為這件事全部要命喪黃泉,就覺著十分不落忍。
只是又能如何?太后險些因為這個而喪命,可以想像,如果太后真的死了,那不單單是之前這些宮女太監要陪葬,恐怕就連太醫們,也要有幾個墊背的。
第55章 分香露
饒是寧德榮一向醫者仁心,這時候也沒辦法替那些宮女太監說話了,你敢求情就是不把太后放在眼中,藐視皇家的罪名誰敢擔承?就連寧纖碧,雖然臉上全是不忍之色,也不敢說什麼。
皇后大概也是有些不忍心,猶豫了一下方應聲道:「是,臣妾會將那些奴才全部仗斃。」話音剛落,忽然就聽一個微弱的聲音道:「哀家還沒有死,皇上就要為哀家造一筆殺孽嗎?」
「母后。」
皇上和皇后皆都驚喜出聲,皇后連忙來到太后榻前,只見太后仍是閉著眼睛,聽見皇后的聲音,她也不睜眼,只是喃喃道:「哀家這會兒沒力氣,那些奴才們的處置,等哀家恢復了力氣後再說。」
「是。」皇后連忙答應,心中也是鬆了口氣,知道那些奴才們的性命算是保住了,雖然會有嚴厲懲戒,但總比被活活仗斃的好。
寧纖碧有條不紊的將棉簽從太后耳朵里抽出,一邊借著身子的遮擋,不動聲色地飛快將太后腦後一根牛毛銀針拔了出來。如果沒有這根銀針的刺激,太后哪有可能這麼快清醒?
早在皇上開口說慈寧宮飛進甲蟲的時候,寧纖碧心中就知道這是要秋後算帳了,連忙拿了棉簽給太后探耳朵,一邊悄悄將袖中一根牛毛短針刺入太后腦後的一處穴道,刺激的太后意識轉醒,恰好就聽到皇后的那一句「全部仗斃」,想到那些跟了自己半輩子的奴才,這才用盡全力說出那句話。
這一切用言語說出的時間不短,然而也不過就是電光火石之間。寧纖碧直到此刻,方察覺出一絲後怕,再想想自己剛才的鎮定從容,只覺是恍如夢中。真不知自己是什麼時候鍛鍊出了這種「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火候。
太后到底虛弱,銀針刺激消失後,便又昏睡過去,不過周銘聽寧德榮說脈象平穩,心中到底是放鬆了下來,也就沒有太驚慌。
接下來,寧纖碧就有幸和皇帝皇后以及宮妃們一起度過了十二個時辰,期間即使太后耳朵里的油脂越來越少,到最後幾乎是乾淨了,她也不敢合眼。笑話,這種時候不表現,還要什麼時候表現啊?
經過這一天一夜的休息。加上耳朵中的油脂也已經清除的差不多,太后終於是在第二天上午甦醒過來。
寧德榮與太醫們會診,確定太后已無大礙,皇帝看看這一老一小蒼白的臉色,語氣便和藹了幾分。溫言道:「這一次你們辛苦了,救治太后的功勞,朕會記在心中,暫且回府休息吧。」
寧纖碧正是困得身子都要打晃了,聽見這句話,就如同是聽到天籟之音。一老一小兩個坐了馬車,先就在馬車上補了一覺。
回到伯爵府後,姜老太君和曲夫人元氏本是要問她們進宮的經過。然而見兩人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的模樣,也就不好意思詳細詢問,只聽到寧德榮一句「幸不辱命」,知道他們這一回立了功也就夠了,因打發丫鬟們服侍這一老一小趕緊回去好好休息。
寧纖碧這裡剛離開。寧纖眉便站起身笑道:「姐妹們為六妹妹擔心了這半日,如今卻是該去族學了。論理已經晚了一刻鐘,不知先生是不是等急了呢。」
姜老太君笑道:「你們姐妹友愛關心才是最重要的,先生若等不得,就讓他回家去歇一陣子。罷了,既是只晚了一刻鐘,便過去……」不等說完,忽聽外面丫頭的聲音道:「老太君,三少爺過來了。」
「安哥兒?他怎麼過來了?」
姜老太君有些意外,卻見寧徹安已經挑帘子進來,看到姜老太君和幾個姐妹,便笑道:「正好兒,姐妹們都在,聽說六妹妹和三爺爺回來了, 應該是沒有大礙吧?」
姜老太君笑道:「能有什麼大礙?他們是進宮給太后治病的。你特意過來,就是為了打聽這件事?」
寧徹安笑道:「不單單是我,學裡兄弟們也關心著呢。不過孫兒這會兒過來,卻不是只為了打聽這件事。剛剛二門上說有人找我,出去一看,原來是素日裡跟著千山的小廝長福,他因為前些日子鄉下姐姐去了,所以回去奔喪,誰知回來後,千山就出征了,也下了命令不讓他跟去,因想起千山之前交代他的差事,這才來尋我。」
這話卻是讓人摸不著頭腦,沈千山交給小廝的差事,怎麼倒來尋寧徹安?眾人面上都露出好奇,姐妹幾個更是想多聽聽這位少年公子的事情,因此便忍不住悄悄往寧徹安那裡湊了幾步。
卻見寧徹安拿出一個尋常的錢口袋,將繫著繩兒的袋口打開,一邊來到老太君面前,從裡面倒出了十幾瓶香露,笑道:「千山多日前遇見我們,聽說六妹妹把香露給了老太太,老太太喜歡,就說過他那裡還有,說看瞅個時間拿來給老太太和姐妹們分了,沒想到他出征在即,竟還想著這件事,這不,長福因為奔喪耽擱了幾日,回來就把這事兒辦了呢。」
姜老太君看著小桌上那十幾瓶香露,卻是有些愣住了。
寧纖月寧纖語等人都忍不住驚呼一聲,白采芝落在人後,一顆心不由得也「撲通撲通」跳起來,眼睛只望著那幾瓶香露,腦海中卻不自禁浮現出沈千山的模樣。
「這禮,委實是有些貴重了。」
姜老太君嘆了口氣,卻聽寧徹安笑道:「是貴重,難得的是千山這份心意,都出征了,還想著老太君和姐妹們,雖說是因為三爺爺結下的善緣,然而親王府對咱們府的關照,實在沒得說。別的也就罷了,前些日子大伯那個吏部的差事,不是睿親王幫忙,怕未必能輪到呢。」
姜老太君看了孫子一眼,笑罵道:「胡唚什麼?你才多大?就知道這些事了。」說完就見寧徹安嘻嘻笑道:「孫兒雖小,然而學堂里的哥哥們都比孫兒大,聽他們一來二去的說,孫兒不知道也知道了。」
姜老太君點點頭,目光在幾個孫女兒隱含著欣喜和雀躍的面龐上一一掃過,心中微微嘆了口氣,面上卻和藹笑道:「既是三公子的心意,你們便過來分了吧。」
寧纖月等歡喜無限,正要上前去拿,就聽寧纖眉微笑道:「祖母,妹妹們還小,沒的喝這個做什麼?倒不如祖母留著喝,如今天氣炎熱,喝這個正好。」
她這樣一說,其他幾個小姐妹也都沒辦法,只好強自按捺下心中失落,都請姜老太君留下來。白采芝在人後看了一眼寧纖眉的背影,輕輕咬了咬嘴唇。
「這東西擱的時間也不能太長,太長恐就變味兒了,那豈不是可惜?左右是三公子的心意,你們就分了吧。」
姜老太君淡淡說完,便轉向寧徹安,沉聲道:「回去和你兄弟們說,不管三公子如何待你們,那都是親王府的公子,你們不能因為對方親近,便失了分寸,三公子的名諱,也是你們隨便叫的嗎?」
寧徹安臉上訕訕的,喃喃道:「是千……三公子自己和我們說,不讓太外道的,說顯得生分了,孫兒們也是被逼著……」
不等說完,姜老太君便正色道:「三公子親近是親近,你們不能真把自己個兒當成了對方兄弟,何況這一次,怕是三公子回來,身份又不知要如何尊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