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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15:53 作者: 黃朱碧
    虧賴永大娘已經是五十多歲的「老先覺」了,竟然還是被她的油腔滑調哄得服服帖帖,一張闊嘴硬是笑得合不攏。

    「好好,以後我們沒事就來切磋手藝,大娘絕不藏私,你教我一招,我就授你一技,咱們誰也不占誰的便宜。」

    「感激之至。」小蠻粲然一笑,頰間梨窩盈盈仿佛可以盛酒。

    賴永大娘這才驚覺她長得挺標緻的,就是太瘦了,這麼單薄有違大廚本色,非強迫她努力加餐飯,多長几斤肉不可。

    「大娘,不好了。」侍女麗子倉皇衝進廚房。

    「怎麼,那菜不合駿野少爺的口味?」

    「不,不是,少爺和宮崎先生他們反菜吃得精光,還叫小蠻小姐立方到大廳去。」

    「去做什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可沒本事當場變桌酒菜出來給他們吃。

    「別怕,大概是少爺想獎賞你。」她在「都銀台」四十年,從小看著流川駿野長大,從來沒見他胃口這麼好過。縱使居喪期間,胃口大開,實在不是件光彩的事,她還是忍不住要竊喜一秋,誰叫少主待她恩重如山。

    「我寧可不要獎賞也不要見他,他的樣子好兇。」小蠻拉著賴永大娘的手,露出可憐兮兮的眸光。

    「傻孩子,少爺又不是壞人,他是標準的面噁心善,你住久一點就會了解。」在賴永大娘眼裡,流川駿野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主子。

    她是廚娘兼奶娘,一身視少主如已出,試想有哪個做娘的會嫌棄自己的孩子?就算他真的有點壞,或則……壞得可能還滿澈底的。

    「那你去,你告訴他那些菜餚是你一手包辦,我只是從旁協助而已。」小蠻對他仍是餘悸猶存。

    「來不及了,少爺問我的時候,我一五一十全說了。」麗子還誇張地添油加醋,幾乎把小蠻給捧上天了。

    「所以我是非不可。」

    在眾人強大壓力下,小蠻才垂頭喪氣,拖拖拉拉地走向大廳,去見那頭冷血猛獸。

    ☆★☆★☆

    大廳上。

    只余流川駿野冷冷注視著手腳無惜,屈居下首的小蠻。

    「站起來。」他倨傲地命令她。

    虎落平陽被犬欺。

    小蠻忍著怒氣,依言垂立在屏風旁,臉面微側,慍怒地不肯正眼瞧他。

    「把臉轉過來。」威嚴的喝斥,教他不乖乖聽話也難。

    不,絕不!

    小蠻堂堂抽一口涼氣上來,堅持保留所剩無多的尊嚴。

    「為什麼不敢看我,心虛?」他的嗓音順著鑽入窗孔的冷風掃過去,陰鬱的眉宇更顯狂妄。

    「才不是!」她長這麼大,沒被人在數天之中吼這麼多次過,鼻子一酸,居然淌下下斗大的淚珠。「人家又沒做錯事。」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有數。」他不會因為幾滴眼淚,就排除她行刺流川健和的可能性。

    這女子可以把豆腐切得跟紙一樣薄,想當然爾她的刀法一定令人嘆為觀止。

    「那你可不乾脆殺了我,反正我福薄命賤,性命比只螻蟻還不如。」這裡的「老頭子」專門喜歡欺負小女孩,都怪秀次大叔用話激她,害她把持不住傻呼呼地自告奮勇。完了!看來「立雪園」回不去了,連小命都朝不保夕。

    「求死?容易。」流川駿野驀地一躍而起,環臂扣住小蠻的纖腰,兩個縱落已跨騎在廊外的馬背上。

    「好疼!」他手勁奇大,險些扭斷她僅供盈盈一握的柳腰。

    「裝蒜!」他將她置於座前,兩腿奮力夾向馬腹,一邊狂嘯震耳,那碩大威猛的「黑神駒」已然絕塵前馳,隱入蔽日黃沙中。

    小蠻的騎術不亞於任何征戰沙場的武士,但這節骨眼也只好假裝心悸膽寒,過度受驚。

    怕?

    流川駿野冷凝殊不知,不得不讚嘆她表演的功夫也是一號。

    料想她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傾力提起韁繩,迫使黑神駒加速到最頂點,直衝瀕臨梅川大河的懸崖峭壁上。

    眼見即將俯衝入河,他才緊急勒住坐騎,讓小蠻經歷一場驚心動魄的死亡遊戲。

    「你……你想做什麼?」小蠻花容失色。

    兩手死命抓著他的衣袖,怕他發起狠來,將她丟到湍急深不見底的河流里去。

    「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又為什麼要那麼做?」那晚他瞥見小蠻足尖沾有血跡,廊下、沿上亦有淺淺帶血的足印,不禁疑竇葉生。

    她不會是個尋常的廚娘,那樣凌厲精準的刀法,必然出自行家之手。可惜她太嫩了,嫩得破綻百出,猶不自知。

    哼!唯有傻瓜才敢在他「劍南樓主」面前班門弄斧,恣意妄為。

    她必須為她無知、幼稚卻可恨的行為負責。

    「做什麼?辦一桌豐盛的酒席嗎?那是大娘教我做的,你不喜歡?」她邊拖延時間,邊目測這樣深長的崖頂,憑自己還算上乘的輕功,是否足以死裡逃生?

    「再敢顧左右而言他,休怪我施狠招。」嫌惡地拂開她緊握的小手,用力按壓她的小腦袋,要她正視迫切的危殆。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以我這點微不足道的功夫,哪有本事殺人?!啊──」天,他竟然將她半個身子拎在空中。天殺的臭男人!

    「說是不說?」洶湧澎湃的激流,每衝擊岩石便發出怒吼般的聲響,一如他驃野烈的咆哮,具有令人魂飛魄散的功效。

    小蠻咬緊牙關,一再提醒自己得沉住氣,冷靜以對;然而一波一波的催逼,理智都快喪失了,遑論沉著應付。

    「我說。」他是個可怕的惡魔,一隻手擒著她的背心,猶能擲握自如,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明哲保身要緊。「我承認,我的確意圖謀刺那淫賊──」

    「放肆!」即便流川健和待他不仁,他仍視他為手中至親,凱容她任意詆毀。

    「否認並不能改變事實,你兄長的為人你應該最清楚,搗住我的嘴巴,就能杜悠悠眾口嗎?」驟然疾掠的寒風,颳得她粉嫩的小臉蛋像被細竹鞭打似的,疼痛欲裂。

    胡亂揮舞的兩手,幸運地扯住他那隨風鼓舞的衣袂,她合使盡渾身的力氣,將身子支起,但因為力道沒拿捏好,一不小心跌仰而下,栽進他懷裡去。

    「對……對不起。」小蠻倉促單手頂住他的胸膛,迅速拉開彼此的距離。

    她笨拙的求生舉動並沒引起他多大興趣,只冷睨一眼,便飛身將她拖下馬,丟擲在懸崖邊。

    「誰派你來的?」他轉身面向河,黑黝的眸子平眺遠方,蓄意漠視她的存在。

    「沒人派我來,我是──」她不會拖累秀次叔,也絕不能將靖弟拖下水,一人做事一人當,何況她根本什麼還沒做,他沒理由濫殺無辜。

    「是織田信玄還是北條秀次?」流川駿野沒耐性聽她廢話連篇,乾脆直指核心,要她罩子放亮,別瑞胡扯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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