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
2023-09-26 10:09:53 作者: 風行烈
然而傍晚,一場沙暴,幾乎奪走了所有人的生命。
第六天,風暴後的餘生,卻已不知道身在何方,只能橫心一賭,駕起追風,馬不停蹄地朝著某一個方向不停地奔行。每一點時間都顯得相當緊迫,只要多在大漠中呆上一刻,危險就多一刻。
第七天,沒有水沒有糧,一整天的枯燥狂奔,身上的傷口紛紛抗議叫囂,全身熱辣辣地痛,但是她不能停下來……
這七天裡,不是沒有過絕望,不是沒有過意識渙散,不是沒有過渴極餓極累極幾欲昏厥,可她卻不允許自己暈過去,她一次又一次地咬著牙站起,因為她要活下去!
活下去,因為答應了他,一定不會死,只要還有一絲生機,就決不放棄。
因為還眷戀著他的懷抱,他的溫暖,因為放不下他,想念著總有一天他們一定會再相逢,她一定要活下去。
只要她還活著,就有希望,如何渺茫,也是希望。
在絕境之中,弱者擇死,強者擇生。
再大的辛苦,再強的困難,再怎麼艱辛,她都決不會就這麼死了,因為她是風行烈。
就算是自然,也無法叫她低頭妥協的風行烈。
「咳咳……」激烈的行動和馬匹與身體的不斷碰撞無時無刻不是一種折磨,讓她想就這麼鬆手,明明已經臨近繃斷,明明身體已經隨時面臨著毀滅,無論是任何人看到她此時的情形,恐怕都會擔心她是不是還能再支持住一秒。
風行烈卻清醒地輕輕笑著,她不會鬆手,就是這麼一直下去,再一天,兩天,三天,許多天,她也不會鬆手!人的意志力堅定到某個程度的時候,真的可以激發出生命最為可貴的潛力!然而究竟是什麼一直在支撐著她?此時的風行烈自己都懶得去思考,懶得去想了。
她也再沒有力氣,沒有精力去想了。
但心底里,總是非常分明的知道,那種感覺,溫暖柔和舒心痛快,在每一次意念渙散的時候,都會奇蹟般地帶出近乎油盡燈枯的力量。
不想死啊,她真的真的不想死!
所以再堅持一會兒吧,離希望再近一點兒吧,沙礫堆積久了也會成為巍峨大山,一丁一點的努力也一定會帶來明天。螻蟻尚且偷生,就算是無謂掙扎,總也好過什麼都不做地等待死亡。
風行烈突地豎起了耳朵,原本已經僵直麻木的臉上,翻騰起驚訝,細細地聽了聽,猛地向左方的天與地的邊際努力地瞪亮了已經看不太清晰的雙眸。
遙遠的前方,模糊視線聚焦之所,一條小如蚯蚓的黑線緩緩蠕動,她沒有聽錯,那是駝鈴的聲音!
是商隊!
冷汗從額上緩緩流下,微眯了眼睛,心裡卻湧起了狂喜。
從沒有想過,竟然會有這麼一天,她會為了偷得生存的一點曙光而欣喜若狂。是的,這一刻澎湃心cháo那麼強烈,原來,生命是那麼值得人珍惜的東西。
風行烈努力地拉住韁繩,扯得全身傷口數處崩裂,萬分不易地停住狂奔的追風,吃力地指了指遠處的黑影,聲音出奇堅定。
「追風,加把勁,我們過去。」
駿馬極具靈性地一聲長鳴,飛一般地沖向了陽光普照的地方。
[故土大秦:第四十二章生命奇蹟]
當風行烈因為全身的劇痛模糊痛醒的時候,隱約聽得一個女子輕輕嘆息的聲音。
「這個孩子,看著她倒在我眼前,情況慘重得那麼可怕,我都以為她已經死了,沒想到,她竟然還能夠活下來。」
「芸姐,你就別操心了,這姑娘似乎命硬的很,沒那麼容易去的。」另一個年輕了些許的聲音安慰著,夾雜著藥碗碰碰撞撞爐子劈啪作響的聲音,那股濃濃的中藥味道散得整個空氣里都是,刺激得風行烈皺了皺鼻子,直想打噴嚏。
風行烈全身好似散了架,動彈不得,眼睛上方擱了一塊冰涼濕潤的布,也不好睜開,只得微微勾了勾手指,卻帶起整個右臂一陣劇痛,一句詛咒在心裡徘徊了不下百次,被追擊的時候是沒空,現在總算是可以狠狠發泄了。
我叉叉你個圈圈啊,害得我落到這種田地,凌家那個三小子!你最好燒香拜佛祈禱不要給我找到把柄,否則不揍的你叫我娘,我風行烈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她倒不記得她害得人家掉進流沙,又引了狼群險些叫他們葬身狼腹了。
不過,若是有仇不報,那她也不叫風行烈了。
沒等她多想,被喚作芸姐的女子又嘆了口氣。
「這孩子真是命苦,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不知道有多少,流了那麼多的血,沒有食物也沒有水,那片大漠裡幾乎沒有綠洲,人煙那麼稀少,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來的,又是怎麼活下來的。看著她身上的傷,有的都已經結痂化膿紅腫,不知道多少天沒做處理,瞧著你給她清理的時候我都覺得疼,虧她竟然能夠忍得下來,竟然能夠撐住了,我……我看著都想哭。」
說罷一連串的嗚咽聲就響了起來,風行烈迷迷糊糊之間只聽得鬱悶得想吐血。
這位大姐啊,我疼那是我疼啊,你哭個什麼?我現在全身上下沒有一塊不疼的地方,我都沒有嚎啕大哭,你哭得這麼震天動地的那我豈不是該學孟姜女去哭倒長城了?
芸姐神色有些悲戚,摸了摸風行烈的手,聲音微弱卻很清晰:「這孩子,和我死去的妹子不是一點兒相似,那雙亮亮的大眼睛,像極了,若不是親眼看著妹子死了,我倒真會把她當成了她,我那妹子若是沒死,大約也就這麼大了。她……她若是我的妹妹,那該有多好。」
風行烈本就一身是傷,此時被她一摸,全身都痛,差點沒有脫口哀嚎起來,喉嚨因長期缺水熱辣辣地疼得一縮,毫無徵兆地咳嗽了起來,腦袋一歪,遮眼的濕巾已經落了下去。
疼歸疼,心裡到底還是一陣溫暖和感動,亂世人命如糙芥,雖說心地太過善良未必是好事,可是這名女子卻是真心關心她的,理由縱然有些牽強,總也是對她好的。風行烈這個人,什麼刀山火海也未必會怕,卻吃不消別人對她好。只要人家是真心待她,不管怎樣,她都不會無知無覺。
瞧見她這一折騰,芸姐和年輕丫頭雙雙喜得站了起來,芸姐不自覺地握緊了手,忍不住顫聲道:「姑娘,你醒了?」
風行烈低低呻吟了一聲,總算是找回了理智,喘息地翻著白眼,虛弱沙啞著聲音道:「大姐,你若是再不鬆開手,我怕我很快會一命嗚呼了。」
芸姐神色一愣,低頭一瞧,風行烈手臂上幾縷鮮紅滲了出來,很明顯傷口承受不了壓力又一次裂開了,不由得臉色一白,慌亂地放了手,自責地低下頭去:「姑娘,對不起,我……」
「放心,那麼困難都熬過來了,暫時還死不了。」風行烈扯出一個輕鬆的笑容,安慰了兩句,掃視了一遍自己的身體,心頭微涼。這一身痛覺還在,至少說明還沒有哪個地方真的壞死,只是這身傷勢雖然要不了命,一時半刻卻也只能躺在床上了。
她這一笑不要緊,卻愣是把旁邊的兩個女子看了個傻傻愣愣,小丫頭有些吞吞吐吐:「芸姐,咱們是不是救了個神仙妹子回來?」
沒等風行烈做出反應,芸姐也痴痴地呆住了:「睡著沒看出來,醒著卻是瞧清楚了,還真是個神仙,姑娘,我雖然是倚紅軒的頭牌,但和你站在一起,我都有些羞愧了。」
雖然還有著些病態的蒼白,即使烏髮仍未作任何打理,可那雙極為有神靈動的眼睛配上一張絕美無瑕的臉,就那麼硬生生地將也同是美人的芸姐比了下去。風行烈淡淡挑了挑眉,倚紅軒?頭牌?聽起來倒像是個青樓,只是青樓女子怎麼會在大漠裡行徑?
揣測他人言語中的漏洞和信息早就是風行烈的本能了,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有萬事在握的信心,倒不是她對救命恩人心存防範,就這麼略一思索便也未作多慮。
「姑娘,你是怎麼落在那片荒蕪大漠裡的?還弄得一身這麼嚴重的傷勢,若不是遇上了我們,只怕你真會死在那片地方了。」小丫頭倒是沒什麼心計,風行烈尚未問她,她倒先追問起了風行烈。
風行烈面色微微一沉,有些傷痛:「我在大漠裡先後遇到了劫匪,狼群和沙暴,迷失了方向,謝謝你們救了我。」風行烈並不習慣將自己的生死託付在他人身上,當時雖然她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意識卻依舊可怕地清醒著,若不是瞧見芸姐扶住自己的時候眼裡有著關心和焦急,她恐怕也不會那麼放心地暈過去。
雖說不能夠說出實情,這句道謝卻是真心的。
然而一提到現在的狀況,她就忍不住想到臨別時凌羽翔近乎絕望的眼神。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過的一定不好,即便是他們之間沒有一絲誤會,可就是她的生死未卜,恐怕都能讓那個男人痛苦不堪,更何況,他說不定也會鑽牛角尖,認為他沒有替她做打算,認為他心底捨棄了她,這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啊。那個蠢男人,指不定會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樣子!
但願別又來一個隨風才好,一個白髮看著還能算是一道別致的風景線,一群白髮嚇都能把人給嚇死,風行烈鬱悶地在心裡打定了主意,你要是敢面黃肌瘦營養不良地在我面前出現,我一定會毫不客氣地把你揍成熊貓!
不過凌羽翔並不是個脆弱的男人,既然心裡清楚自己的選擇必然敢於擔當,她也不是他唯一的寄託,只是他這樣的性子,卻和她一樣,無法將痛苦訴說出來,只能自己一個人在暗中默默承受,心痛只會比一般人更為劇烈。
考慮到這裡,風行烈臉上的沉重和傷痛就不是裝出來的了。
芸姐和丫頭聽了她的話,同時將美目瞪成了銅鈴,那些可怕的劫匪?狼群?沙暴?天啦!這其中的任何一個都足夠致人於死地,而她竟然能夠活下來!
丫頭看著風行烈的目光簡直是在看神仙了:「姑娘,你太偉大了,這簡直就是奇蹟中的奇蹟啊!你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怎麼活下來的?風行烈看似輕鬆地笑了笑,卻牽動了一身傷痛,又忍不住地皺了皺眉。
其實現在想想,她都有些懷疑,自己當初是怎麼活下來的。
失血過多頭重腳輕,她是怎麼能騎著馬匹走過那麼一長段距離的?傷勢沉重,身體的每一寸都痛的能夠令人失去理智,她是如何保持著清醒,一刻也沒有失去意識的?無糧無水,前途渺茫,她又是憑著什麼克制住心中的恐懼,不斷堅定著自己的信念的?
風行烈自己本就是個堅強的人,這無可厚非,更重要的還是有那樣一股溫暖強勁的信念支持著她,當時她無力去想,此時心中明鏡似的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