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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08:52 作者: 蘇小懶
    季橙說自己喜歡「三好女生」,當然不是指「德智體」全面發展,而是「臉蛋好,身材好,性格好」。這個用法流傳後,男生見面調侃時,就會神神秘秘地笑,當著女生的面也毫不避諱地說:「你最近看上了哪個『三好』?」

    冬天常有男生說自己感冒請病假,老師便在班內號召大家多鍛鍊身體增強體質預防流感,季橙一針見血、捅破窗戶紙,「鍛鍊個頭,我早上起不來時,都說自己感冒了。」於是班內男生不論請假理由是什麼,大家都會彼此心領神會地說,「哦,又感冒了啊。」

    某男生一肚子壞水,人品敗壞,喜歡說三道四,周淺易一夥不屑於與他為伍。奈何該男生死皮賴臉跟在後面,死活要加入他們的足球隊。是季橙忍無可忍,說:「我們實在不能『收留』你,因為你的體重太輕了。」

    該男生傻傻沒明白過來,還舉起自己的胳膊展露肌肉,「沒有吧,我體重還行啊,天天跑步鍛鍊身體呢。」

    季橙一本正經、一字一頓地說:「像你這麼少肝少肺的人,體重怎麼會重。」

    ……

    聶雙自小深受周淺易的「迫害」,不論周淺易表現得多麼優秀,給她帶來的始終是無法言說的壓力。同樣是貧嘴,聶雙只覺得周淺易是大腦粗線條,上不了大台面,頂多屬於不傷大雅的調侃;而季橙雖然惜字如金,卻是小聰明里折射著大智慧,千里挑一地與眾不同。這個想法,周淺易當然不知道,否則必然會揪著季橙的衣領單挑,哪怕是為了「哥哥」這個身份,也要跟季橙打個你死我活。

    或許。

    或許,季橙和周淺易,同聶雙身邊成千上萬個處在青春期的男生並無兩樣,只是深陷在愛情里的聶雙,不自知罷了。情人眼裡出西施不是沒有道理的,相對於女生來說,是情人眼裡出完人,她一眼望過去,季橙身上處處是灼灼的優點,所有人全部被他比下去,全部忽略不計,說不清的應接不暇的奪目光芒和負重愛意的丘比特之箭掃射過來,她毫無招架之力,只剩芳心大亂。

    排在第末的是蔣小光,鄰居蔣伯的兒子。他跟周淺易從小玩到大,包括上幼兒園到初中,倆人一直混在一起,直到高中周淺易去了A中,蔣小光無緣落榜,和聶雙一樣在G中混日子才結束了時刻親密兩人行的局面。

    蔣小光的媽媽四十歲才得子,家中對他嬌生慣養、寵溺到極致。又因為兩家關係比較好,加上年紀相仿,蔣小光爸媽經常在忙碌時把他扔在聶雙家,叮囑周淺易好好照顧自己的寶貝兒子。

    聶雙想周淺易是無愧於蔣伯的叮囑的,他走到哪裡便把蔣小光帶到哪裡,比對聶雙都要好上幾十倍甚至是幾百倍,倒像聶雙是他的鄰居,而蔣小光才是他一奶同胞的弟弟,倆人關係鐵到恨不得連內褲都換著穿。

    因為這層關係,周淺易的這三個狐朋狗友中,聶雙同蔣小光更為熟絡些。

    聶雙想起那晚周淺易幫蔣小光告白:「他要我跟你說,他喜歡你。」

    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蔣小光在家裡被父母寵壞,在學校又被周淺易寵壞。聶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什麼時候聶雙看到他,都像是在看鄰家的弟弟。或者說他骨子裡是拒絕長大的,做小孩多好,無憂無慮,出了什麼事情有什麼麻煩只需往家長背後一躲,不用作任何承擔和交代。

    幼兒園他掉了牙齒會哭著跑回家,在家賴了一星期才肯上學。

    小學時後桌男生搶他的雪糕,他會躲在周淺易身後抓著周淺易的衣襟直到周淺易把對方狠揍了一頓才破涕為笑。

    六年級時偷偷穿聶雙的裙子,只因周淺易說了句好看死也不肯脫。

    初中時有女生提出幫他慶祝生日,他不答應也不拒絕,直到周淺易出主意他才肯回復對方。

    新買的耐克羽絨服因為同桌偷偷吸菸不小心被燒了一個洞,怕回家後被父母發現嘮叨,他非要周淺易去他家跟他父母談判才成。

    剪什麼髮型也要周淺易來幫他決定。

    撒謊被老師揭穿也是周淺易教他怎麼敷衍過關。

    ……

    家裡父母打點一切,校內周淺易包辦一切。

    縱然蔣小光有著185cm的大個子,乾淨、清秀的面孔,卻是永遠長不大的小孩子,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愉快的沒有任何煩惱的青蔥歲月。

    你看你看,到現在,連追求女生,也要周淺易過來幫忙轉告。

    聶雙自然會把那晚由周淺易轉達的告白認定是笑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就算女生不喜歡向自己告白的男生,至少她會欣賞向自己告白的男生的勇敢。

    聶雙無奈地搖頭,可是蔣小光,我要欣賞你什麼呢?

    * * *

    中考像是一場決定了整個人生輸贏的分界線。周淺易、苗言東飛入華麗麗的那一頭;聶雙,季橙,蔣小光被淘汰、定格在這一頭。

    說不上是幸運還是尷尬,聶雙和蔣小光又剛好分在同一班。

    聶雙是通過中考,第一次知道原來所謂安慰----是世界上殺傷力最強大的傷害。

    得知分數的那段時間,除了害怕被人問起分數,最害怕的是問起分數的人在得知分數後尷尬之餘所給予的安慰。那些安慰像是帶著微小的肉眼幾乎看不到的刺,帶著重量和方向,經由各色人等沿著你的心口一路攤撒,經血液融合,形成濃度極高的腐蝕液,一點一滴逐次滲透。

    整個人被徹底腐蝕。

    就連聶雙初中唯一的好朋友白木珊來看聶雙時,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觸動了聶雙哪根脆弱的腦神經,引起不必要的不快。

    聶雙不知道那一刻,白木珊的心中有沒有一絲慶幸,她在安慰聶雙沒有考到A中的同時,會不會也在慶幸自己發揮出色能夠得以大跨步邁進A中的大門?

    有很長一段時間,聶雙多疑,自卑,又極度敏感。

    在開學一周後收到白木珊的來信時,聶雙徹底為自己之前的肆意猜測而感到羞愧:白木珊給她寄來了高一各科所有筆記的複印件,那是聶雙見過的最工整的,條理最清楚的,重點和側重點最為明確的筆記:語文、數學、英語、物理、化學、政治、歷史、地理,整整8門學科,白木珊分別裝在了8個小信封中,又細心地用曲別針別好,除了鉛色複印件的內容,每份筆記又都有她用紅色水筆特別標註,想是她複印後檢查一遍,覺得不夠詳細和需要強調的部分,用紅色水筆進行的特別標註和補充。

    還有一封簡短的來信:

    聶雙:

    認真聽課,珍惜每一刻,為你亦是為我。

    以後集結每周的筆記,按時寄你。縱趕不上同步,至少後期複習用得上。

    緊握你的手。

    木珊

    聶雙抱著白木珊的筆記,多日累積的淚水終於決堤,趴在桌子上哭,哭完了又笑,末了摸著這厚厚的筆記,又接著哭。同桌秦東東一臉的詫異和不解,但礙於剛剛認識還沒熟絡到無話不說的程度,好脾氣地安靜坐著,並沒有打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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