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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08:38 作者: 蘇小懶
    演播大廳的燈光大亮時,導師席舞台上的幕布緊閉,縱然遮住了處在風口浪尖的導師們,卻遮不住這樁堪稱全國,不,也許是全球最大鬧劇的真人秀節目醜聞。

    那一臉尷尬的主持人,十分敬業地站在屏風外,戴著耳麥與我不知道的哪位導播或者領導低語著。

    再大的鬧劇和醜聞,總要收場。

    現場的觀眾朋友、記者朋友、各位嘉賓領導們,很抱歉今天發生一些意外……節目暫時先進行到這裡,請大家有序退場,謝謝您的合作。媒體朋友,也請多多包涵和配合。事出有因,調查清楚後,我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拜託拜託。」

    前後門出口開始湧進大量保安,在主持人多次抱拳、作揖,幾乎快哭出來的懇求下,媒體簇擁著,卻敵不過圍成人牆的保安,敵退我進、敵進我退,反反覆覆,終於慢慢占了弱勢地位,陸陸續續退到外面。

    混亂中,如意拉我的手:「姐,走了。」

    「去哪兒?」

    「跟我走,別說話。」

    洪喜呆坐在座位上,面如死灰。

    角落裡的洪姨遙遙望著洪喜,面色平靜。

    這對母子應該是此時才發現對方,卻誰都沒有動。

    我掙脫如意的手:「還我手機。」

    「放心,洪姨沒事,她從頭到尾都很平靜。」她將手機還給我,低聲說,「洪姨對我很好,我不可能害她。之前怕有什麼閃失,讓我的醫生朋友一直陪她來著。」

    「你鬧得也太大了,簡直胡鬧。這怎麼收場?」

    「她……」如意低頭不知翻著誰的微信,「洪姨有權利知道真相。這麼多年,她也應該知道真相。」

    她總有她的道理。

    我懶得跟她廢話,演播大廳陸陸續續清場完畢,只剩一些工作人員來回走動,做最後的清理。我慢慢蹭到洪喜身邊,提醒他:「洪喜,先去看洪姨。」

    他反應過來:「誰把我媽接來的?」

    如意當然沒有聽到這句話。

    她已經和小少會合,這兩人著實厚臉皮,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晃來晃去,間或幫助工作人員清場,不知道小少和其中一個像是領導的男人說了些什麼,那人嘆口氣,望望我們,又望望閉合的幕布後,也許麻煩太大,善後的事情有太多,帶著憤怒尷尬,搖搖頭又點點頭,掏出手機往外走。

    經過我們身邊時,那男人眉頭緊鎖,對著電話的那一頭似在和大領導對話:「您聽我解釋,我到現在都還……本來我們延時二十秒,但是不知道出了什麼情況……電視機前的觀眾收看的應該有六秒左右,後面及時切斷。所以主要是現場觀眾和記者……是是是,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重大事故。廣電總局那邊可能需要您……我一定……」

    我陪洪喜走到洪姨身邊。

    洪喜蹲下來,低低叫了聲:「媽。」

    他撫著洪姨的左胸口:「心慌嗎?胸悶不悶?有沒有哪裡疼?呼吸暢不暢?帶藥了嗎,先吃一顆。」

    洪姨按住他翻口袋的手,聲音是抖的:「我沒事,剛吃過一顆。」

    「媽,發生什麼事情,對我來說,都不如您的身體重要。您……」

    洪姨打斷他的話,只是說:「我們,回家。」

    「好。」

    洪喜懂事地站起來,沒再繼續追問,扶著洪姨,母子倆默默往外走。

    適才閉合的幕布在此時徐徐拉開,小少和如意站在最邊上,湛澈、洪一響、周嘉嘉,連邊傑都在,一個也不少。

    他們居然都沒走。

    最憤怒的是邊傑,喘著氣,胸脯起起伏伏的:「我不懂你們有什麼私人恩怨,但鬧到節目中,還是直播節目,就是你們對觀眾、對職業生涯,乃至對你們人格的最大褻瀆!因為你們,電視台不知道多少人要被處罰,甚至是撤職、開除!平時你們小打小鬧,我睜隻眼閉隻眼也就忍了,可是今天你們自己看看,像什麼話!做人不能一點底線都沒有。別忘記,你們是公眾人物。」

    他拂袖離去。

    小少怯怯地站在湛澈旁邊,面有慚色,但眉目間,是得意的。

    沒有他的裡應外合,如意再折騰能鬧出什麼大風浪?

    湛澈低頭坐在舞台上金光閃閃的導師椅上,眼睛微眨,手指輕敲桌面,節奏緩慢,一下,兩下,三下。

    周嘉嘉站在他身後,這明晃晃的女人雙手抓著他的肩膀,像熱戀中的戀人對世人宣示著共進退,拍拍他的肩膀,再拍拍。見到我們,沖如意點點頭。

    湛澈旁邊周嘉嘉的導師椅座位濕了大半,另一側水橫流的桌子上倒著一瓶開蓋的礦泉水瓶,瓶中已空,還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著水。地上靜靜地躺著一枚精緻的白色耳麥。

    而水橫流伏在桌上,將自己埋在臂肘中。

    適才熱鬧非凡的演播大廳,只剩下我們這些人。

    死一般的寂靜。

    洪姨的目光死死盯著水橫流不見五官的身影,眼淚忍了又忍,像是老了十歲。歲月在她臉上刻下的皺紋亦翻倍,原來跳廣場舞幾個小時都紅光滿面的她,氣色盡失。

    她哆嗦著抓緊洪喜的胳膊,手一直在抖,身體搖搖晃晃的,幾乎整個人靠在洪喜身上。

    「送我回家。」她說。

    「如果洪阿姨身體還能挺住的話,」小少笑嘻嘻的,「不妨聽完了再走,難得大家都在,這樣的機會不是每天都有。」

    「小少!」湛澈喝了一聲,看看洪姨,沉聲道,「還沒玩夠?送洪姨去醫院。」

    小少嘟囔著:「我……」

    「洪阿姨身體不太好,去吧。」

    「不必了。」洪喜瞥了一眼湛澈,「這是我的家事,不勞煩您了。想必湛……不,想必袁小飛先生,」他刻意叫了湛澈之前的姓名,「也是極忙的。」他扶著洪姨在前面走,我亦步亦趨地跟著。

    「離開也好,」身後的小少似極為不甘心,「走了就不必看後面的戲了。水總,現在的局面您滿意嗎?要說這事,主要賴您,」他漫不經心地撥弄著打了啫喱的頭髮,「您要是昨天聽湛老師的話多好,開開心心回美國。不必鬧得世人皆知,不必接受法律制裁,妻兒也不會知道您多年來隱藏的真面目。對,還有那麼多遺產,隨便花。現在呢?就算節目直播被掐,可現場這麼多的媒體記者,完蛋了,我的天哪,自媒體時代,好想知道他們在微博、微信、QQ空間發了什麼內容呢。」

    如意跟他一唱一和:「是呀,人家也好期待呢。」

    這兩個鬧得天翻地覆的混世魔王。

    「要不是我們湛老師看到如心姐抱著洪喜哭,動了惻隱之心,今天的事情本來可以避免您離開荔城,所有的事情一筆勾銷,多好。可是呢,有句話說得好----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沒想到您不但毫不退讓,反而顛倒黑白,想利用輿論的力量,徹底搞死湛老師。如若不是您把我們逼到牆角,我哪會冒這麼大的風險把VCR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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