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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08:38 作者: 蘇小懶
周嘉嘉之前只負責貌美,此刻夾在湛澈和洪一響中間,充當起和事佬,兩頭勸,看上去都不得罪,觀點自然是向著湛澈的。有幾次她伸出手,輕拍湛澈後背,似在安慰,似在支持。時而兩人側頭私語,湛澈木著臉搖頭,兩人交情可見一斑。
「好一個紅顏知己呀。」如意的身體向後靠,用確定我聽得到的聲音怪裡怪氣地說。
我裝作沒聽見。
一位選手是替補李蕊入圍五強的口技師,可圈可點。特長是口技,但凡世界上有的,沒有他學不了的:名人的聲音,蟲鳥走獸聲、風聲雨聲雷聲……人送「國寶金嗓子」,任何聲音都學得惟妙惟肖。本職工作是某航空公司的機長,其實他相貌平平,可化了妝穿上機長制服,不知迷倒多少制服控,圈粉能力了得。
第二位是范小晨,那個能言善辯,幾乎可以顛倒黑白的辯論家。此刻聽到主持人念他的名字,作為自如意後我唯一期待的選手,不由得一陣激動。
舞台中央的燈光閃爍了又暗下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後,全場燈光全數熄滅,如陷入漆黑不見五指的深夜,眾人驚呼著,卻見頭頂上方的成千上萬個水滴形藍色小霓虹燈陸續亮起,微弱的光若有若無,勉強看清身處的位置。
接著,大屏幕突然出現一位坐在輪椅上的銀髮老人,現場的觀眾,包括我都以為是節目提前錄的VCR,以突出節目效果,並未察覺出有什麼意外,大家屏息靜坐。
那老人臉上的皺紋一層賽過一層,上半身,手、頭、臉、眼皮…...僵硬且晃動個不停,似得了老年痴呆症,無法自控。
她是范小晨的母親?奶奶?
范小晨那麼陽光、向上、自信,從未想過他的家人第一次在公共場合亮相,居然是位病入膏肓的老人。
觀眾席和媒體席騷動不安。
洪一響卻面色大變,站起來拍著桌子,看上去又意外又震驚。
坐在邊上的邊傑愣了片刻,拽拽他的袖子,指指座位,小聲提醒著。
洪一響卻轉向湛澈,雙眼頹敗如死灰。
所有燈光盡數熄滅。
無盡的黑暗。
大屏幕里那銀髮老人開口,雖然看上去行動遲緩,說話的同時頭顫顫悠悠晃個不停,聲音沙啞、遲疑,吐字卻很清晰。
「我的名字,是吳招娣。今天,想揭發洪一響,也就是這個在你們面前道貌岸然的,化名為水橫流的人的真實面目。」她說這話時,目光空洞,眼睛緊閉,似乎睡著。
吳招娣!
----當年卷了很多家具廠的錢逃跑,害得洪一響遠走他鄉、湛澈家破人忙的寡婦吳招娣?
「多年前,洪一響跟人賭錢,輸了一百多萬,甜言蜜語哄騙我,騙了幾個廠合伙人的錢跟他私奔。躲躲藏藏,一路歷盡千辛萬苦到了美國。」
一陣止不住的持續咳嗽後,老人輕拍胸口,繼續說道:「異國他鄉的日子很是艱難,他哄我花高價跟當地人假結婚拿綠卡。慢慢地,我們在洛杉磯開了家中餐館勉強為生,第二年女兒出生。雖然有點智障,但很可愛,胖嘟嘟的腳指頭像白嫩的蓮藕,他卻十分嫌棄,甚至不願意看那孩子一眼。」
一所有的答案呼之欲出了嗎?
「女兒三歲生日那天,他叫保姆休假,自己開車帶那孩子出去,直接撞上防護欄……直到葬禮,警察也沒查出什麼,以車禍草草結案。可我不甘心,背著他調街頭的攝像頭,總算查出些端倪。跟他對質時,他慌得跪下求我原諒,我限他三天內自首,沒想到他居然想要我的命,炸了半個中餐館,警察只查出液化氣罐爆炸,死了兩個廚師和五位客人,我卻命大,只沒了兩條腿,人半死不活的,悲憤中我只好假裝腦袋被炸出毛病,偶爾清醒,偶爾糊塗,這才僥倖活下來。」
老人說的這段話,分幾次錄製,看得出錄製過程中停停錄錄,錄錄停停。其間有人接聽電話,來回走動。而她似因精神太差,不能持續講那麼多的話。
「他帶我在街頭賣自製的木製品為生,因我殘疾,很是被人同情。後來被當地一名紳士William看中,那老人很喜歡他,請他做了莊園管家,更允許我住在保姆房方便照顧。一晃十幾年,天曉得他給那位好心的老人灌了什麼迷魂湯,臨終前居然將所有遺產一半給了公益機構,一半留給他……我曾提醒老人他並不如大家看到的那麼誠實厚道,可老人只是一笑置之。」
這故事,和洪喜講給我聽的,頗有些出入。
老人似乎有點困,有人遞給她一杯咖啡,她擺擺手,半眯著眼睛:「也許是後來我終日沉默寡言,看我可憐,那老人給他遺產的附加條件是,除日常開銷外,由理財管家打理。不管出於任何原因的大額投資、支出,必須我們兩個聯合簽名,且與理財管家視頻確保無誤後,才能生效,否則全部改捐公益組織。」
導師席傳來一陣清脆的巴掌聲。接著是洪一響的怒吼:「工作人員聽這個瘋婆娘胡說八道些什麼,把VCR給我關了,這可是現場直播!」
燈光仍舊沒有亮。
黑暗中只依稀看到有很多人影走動,接著聽到誰的悶哼聲,像是被人強行捂住嘴巴按在座位上動彈不得,聲音在喉嚨里遊走,嗚嗚咽咽的,沒人能聽清在說些什麼。
」各位觀眾,臨時出了一些意外情況,請大家離開錄製現場,今天……」
話筒的聲音也很快被切斷,淹沒在無聲的黑暗中。
有人快步奔跑,有人倒地,有人怒吼,有人在摔東西……
可大屏幕里,老人的聲音仍在繼續----
「我為了保命,只得配合他的各種簽字。若非湛澈找人扮成保姆混入家中救我出來,可憐我現在還會被軟禁在常年不見陽光的地下室。洪一響,這個無惡不作的惡棍,如今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慈善家的形象,我來這裡就是要問問----」
吳招娣手捂胸口,大力地咳嗽,那咳嗽聲撕心裂肺,好一陣才停下。
「我當年騙了人家的錢,罪大惡極,害得無數人傾家蕩產,千刀萬剮也沒什麼說的。可是洪一響,你捫心自問,你的雙手沾了多少人的血?你還記得當年被你我騙了巨款,雙雙服毒自盡的袁氏兩口子----袁小飛的爹媽嗎?當然,袁小飛現在改名叫湛澈了,你每天和他錄節目,你真錄得下去嗎?你還記得被你親手害死的女兒嗎?突發心臟病的黃金搶救時間是發作起四到六分鐘,那善良的老人家William病發時為什麼沒有一個人在場?保姆說是你要大家外出採購,搞了什麼鬼,你心裡清楚。你以為把錢騙到手,逃脫法律的制裁,把自己洗白了,就可以歡歡喜喜認你的兒子洪喜了?就可以給你們老洪家光宗耀祖了?
當年對我用盡甜言蜜語、拋妻棄子的你,現在倒想來認親了?」
死亡般的沉寂後,那聲音格外刺耳、尖利----
「我就不信,你老婆和你兒子的眼睛,跟你一樣,都是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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