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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08:38 作者: 蘇小懶
    小少對二人的前塵往事知道得七七八八,有心繼續再多揶揄兩句,卻怕拿捏不好分寸得罪如意,「嘿嘿」乾笑了兩聲。

    洪喜的目光淡淡落在輪椅中睡著的我媽滿是皺紋的臉,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聲。

    「如心,好巧。」

    我抿著嘴,「是啊,洪喜,我們都吃完了,」我想緩和氣氛,「都幾點了,怎麼才吃晚飯?」

    他身邊的水橫流早收斂了笑容,目光在我、洪喜和湛澈三個人中來回切換,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那笑容,像黑幫大哥見到總是做蠢事的剛剛入會的小弟,嘲笑有之,憤怒有之,想要把這個不配入會不配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撕爛了嚼碎了扔出去,亦有之。

    「嗨,跟水叔叔談點事,一時忘了時間。」洪喜語調平靜,看不出悲喜。

    小少又挑釁道:「水……叔叔,叫得很親切嘛。」

    他說這話時,我明顯察覺到身邊戴著長長鴨舌帽的湛澈垂在兩端的雙手握緊拳,鬆開,又攥緊,身體微微晃動,幾乎站立不穩。我詫異地看著他,輕輕挽住他的胳膊,上半身微微靠攏,給了他一個依靠的力量。他看我一眼,沒說話。

    洪喜將一切盡收眼底,別過眼睛。我被他哀傷的目光刺激到,正欲站遠點鬆開手,卻被湛澈夾在臂彎,暗暗用著力。

    水橫流,似乎是可以引燃他身體中,或憤怒或激動的不穩定情緒的炮仗捻。這炮仗捻只要見到湛澈,便自燃著前進。

    「你若喜歡,也可以叫我水叔叔,」水橫流不動聲色,回著小少的眼睛卻是看著湛澈的,「都是大展宏圖的年輕人,前途不可限量嘛,我哪會區別對待?」

    這話說的,哪兒跟哪兒,好像沒什麼可比性。

    「叔叔……可不是隨便叫的。熟有熟的叫法,遠有遠的稱呼。我還是尊稱您一聲『水總,比較好。」小少沖如意使了個顏色,「如意,你先走。」

    如意很配合地從他手中接過大聖的推車,兩人配合默契湛澈仍靠在我身上,但比剛才,好過一些,似乎,不那麼重了。

    「啊,那個,」我大呼小叫,「已經十一點了,早點回去吧。洪喜,有時間來家裡……」

    餘光瞥到湛澈快要冒火的眼睛,我生生把後半句吞了進去。

    洪喜看出我的意思,點點頭:「水叔叔,我們進去吧,梅花包間,前面走到頭左拐就是。」

    我們也走,但在湛澈和洪喜擦肩而過時,小少抬高聲音,似乎是講給所有人,又似乎是專門講給洪喜聽的,「與人做生意,最可怕知人知面不知心。最好擦亮眼,你不知道,有些人哪,道貌岸然的外表下,藏著一顆陰險狡詐、惡貫滿盈的心。」

    今天的小少,似乎吃了槍藥。

    他的聲音過高,以至於我媽從熟睡中迷迷糊糊醒來,摩挲著雙眼,打量了會迎面走來的洪喜和水橫流,沒頭沒腦來了一句:「老紅。老紅。」

    如意蹲下來,「媽,什麼老紅?」她的目光瞥到店內掛的喜氣洋洋的紅燈籠,「你是說燈籠嗎?」

    水橫流的身體陡然一僵。洪喜也停下腳步,臉上的青筋畢現,似乎忍無可忍:「小少,你說清楚,誰道貌岸然,誰陰險狡詐,誰又惡貫滿盈?」

    湛澈終於開口道:「小少,少說幾句。」

    他說這話時,原本攥緊我右手的手指不知何時已鬆開,重新握成拳頭,壓抑且強烈的自控自他倚靠我的身體傳來,疑竇叢生。

    「哈哈哈,如果不是你的指示,不是你調教得好,」水橫流仍笑著,「他哪裡敢用這種語氣和我講話?」

    「你……」被湛澈瞪了一眼,幾乎要衝上去動手的小少不情不願地退回,氣哼哼往前走。

    我忍不住回頭,剛好瞥見水總的背影,大步流星的他一個趔趄,旁邊的洪喜趕緊扶住他。兩人走到路的勁頭,向左拐彎時,我媽又沒頭沒腦說:「老紅,老紅。」

    *4*

    托湛澈的福,店裡的顧客和營業額越來越好,每天都有粉絲們來店裡吃飯。天南海北,哪兒的都有。

    我反正不出來,只管躲在後廚或者臥室,末了從後門離開,賺得盆滿缽滿,自是十分開心。

    戀情被媒體報導後,他發了條微博,仍是一張大象的照片,與之前捉弄我的不同,這火貼了首歌,陳小春的《愛情是一頭大象》:

    什麼事情真是讓你搞搞搞都搞不清

    睜著眼睛來!來!大家看!還是看不透

    愛情的形狀到頭來究竟是什麼

    瞎子面對大象你自己伸手摸

    我們談的愛情應該算是哪一種

    睜著大大的眼睛其實都閉著

    小心!小心!小心!小心!伸出你的手

    也許這你一輩子連碰都沒碰過

    ……

    哦!你讓我牽你的手我的肩膀靠著你的頭

    我問你的話你沒說YES也沒說NO

    我吻你的臉你也沒閃躲

    從此以後過著快樂幸福的生活

    ……

    這下更坐實了我身為女朋友的身份,媒體報導稱「Noah承認戀情,大象姐餐廳生意火爆」……又因這歌詞,媒體的電話打到店裡來,問他有沒有跟我求婚。

    求婚,真是夠了,這位記者同學,該不是您自己恨嫁吧。

    每天忙到十點多著實有點吃不消,我和阿盤將營業時間改至晚上九點,過了九點便不再迎新客。

    湛澈在後面我私人用的小餐廳吃著阿盤留給他的地瓜飯,嘴上卻不饒人:「少解釋,我懂的,就是為了早點和我約會嘛。」

    當然也有這方面的因素,我這麼大年紀,好不容易談個戀愛,自然要照顧的。

    佯裝生氣說了他一頓,吃完剛好有人打他電話,便收了碗筷去廚房洗碗。

    出來時餐廳空無一人,隱約聽到洗手間有聲響,躡手躡腳地湊過去,想打開門嚇他一跳。

    剛走到門口,聽到他刻意壓低的說話聲,不自覺停下腳步。

    「……什麼?她同意了?幹得好。」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他回:「好。按計劃辦。洪一響,整容前照片,我會儘快弄到,發你們確認。弄清楚前,切記,勿打草驚蛇。」

    洪一響?

    整容?

    他要確認什麼?

    「很好,等你們,勝利的消息。」

    ……洪一響?如果我沒聽錯,說的,是洪喜的爸?

    洪喜爺爺沒讀過書,不識字,洪喜爸出生時,他在家門口放炮慶祝,二踢腳響了一聲後掉下來,差一聲,成了啞炮,乾脆給洪喜爸起名「洪一響」。

    因這名字,洪喜上學時沒少被同學嘲笑。尤其是每學期期末考試成績通知單需要家長簽字的那幾天,路過洪喜班時,隔著老遠便看到一堆男生追著他喊:「一響,兩響,三響……」

    那時的男孩喜歡拿同學父母的名字取樂,惡作劇地篡改……當事人氣得上躥下跳,他們卻玩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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