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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08:38 作者: 蘇小懶
「孽畜,」他拿著破木棍指著我倆,「你們發動妖孽,水漫金山,害死了多少無辜的百姓,真是罪惡滔天!」
我甩著髮髻兩邊的衛生紙,覺得自己嫵媚極了,大喝一聲:「哼,你這個老禿驢,都是你逼我的!」
小青如意左右手食指、中指併攏,懸在半空作隨時出擊狀:「就是,你……這個老光棍找不到媳婦,就看不得別人家庭幸福!」
「廢話少說,我們跟你拼了!」
於是對著洪喜一頓海揍。
我們打爽了,洪喜要演董存瑞。不知道他從哪裡找來一套綠軍裝,褲子太大老掉,就用麻袋繩在腰上纏幾圈。搬把板凳站在床上,手裡一個破布包緊緊頂著房頂,作大義凜然狀,聲嘶力竭地喊著:「同志們,為了新中國!向我開炮!」
我和如意則臥倒在地,望著他的義舉,伸手進行徒勞的阻攔:「英雄,不……不要……」
然後眼睜睜看著他倒地身亡,我倆則悲痛欲絕,哭得暈死過去。
最後一次玩這種遊戲,是在一個漸冷的夏末黃昏。我們演《宰相劉羅鍋》,我為了體驗不同角色,當然主要是因為能借著演貪官的機會吃獨食,便主動演了和珅。哪想到剛吃完堆在桌上的蘋果、汽水糖、餅乾……就遭到了洪喜扮演的皇帝和如意扮演的紀曉嵐合夥毆打,十分生氣。
如意還好,下手比較輕,畢竟是親妹妹。洪喜翻身農奴把歌唱,第一次有打人機會十分興奮,捶得我半死。生平第一次被人打哭,就是他下的狠手。他拼死拼活攔住要找大人告狀的如意,就差跪下求原諒。
我逼著他答應幫我做一個月的值日、家務……又報復性地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我演醫生,如意演護士,他演即將生寶寶的孕婦。
洪喜忍辱負重地同意了。
於是我用白紙剪了個護士帽戴上,圍了外婆繡著花的白門帘做大褂,讓洪喜躺在客廳的一把貴妃椅中,右手像煞有介事地吊了一瓶大人用過的輸液瓶,用橡皮膏把輸液針粘上,輸液瓶灌滿了水被拴在落地衣帽架上。如意還很貼心地在他身上蓋了條床單。
然後我和如意便守在他腳邊,分開雙腿,時不時鼓勵著他:
「使勁,使勁,深呼吸!好,使勁!繼續!」
----電視劇里都是這樣生孩子的。
如意也有樣學樣,「繼續用力,」一邊掰著他的雙腿朝里看,「我已經看見孩子的頭了……」
「我馬上去燒熱水,再拿把剪刀過來!」我邊說邊往外走去拿剪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我家門外盯著看的洪喜爸,一臉的匪夷所思。
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嚇得我差點尿褲子。
如意轉頭催我時看到這情形,也怔住。
洪喜見我倆一直沒動靜,掙扎著支撐起上半身,不耐煩地催著:「孩子出來了嗎?是男孩還是女孩?」
……
這麼多年過去我仍記得當年的所有細節,洪喜爸拎著一個編織袋,一手扶著門,錯愕地盯著一動不敢動的我們仨,末了嘆口氣,離開了。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到洪喜爸。
也許那天他是準備在遠行前找洪喜說話,也許只是單純地經過。
從那以後,我們再沒玩過這遊戲。
*4*
搬到咖啡廳,我的臥室通風比服裝店的要好一些,睡眠一直不錯。
早上洪喜來時,我從網上找到花白老頭水總的照片,拿給他看。
「好像確實在哪兒見過,」他端詳半天,「有點眼熟,不過我每天見那麼多人,哪能都記住。」
從小到大,我許下的美好願望從未實現過,我也沒埋怨過誰。
可是那些不好的預感,不願意、不敢想、骨子裡排斥、內心拒絕相信的事情,後來卻發現,絕大多數,真的都發生了。
我有點不安。
「別多想,」他說,「我有事情,要去外地一周。等阿盤來,有什麼事你倆商量著來,人是絕對信得過的。」
「咦,去做什麼?」
「上海。有個朋友介紹了一個項目,我挺感興趣的,過去和他聊聊。你,」他咬著指甲,壓低了聲音,「……乖乖等我。」
我想起上次他來找我時這閃亮且灼熱的目光,伸手扇他的後腦勺:「滾啦,敢和我說,乖,,吃錯藥了?」
他摸著頭,委屈地:「每次都這樣,能不能不打了,我又不是小孩。」
「……是不是戀愛啦?」我突然襲擊,故作神神秘秘的,因怕他害羞。
他被嚇到,豁地跳開,支支吾吾的:「你……你怎麼知道?」
這麼說,是真的了?果然瞞不過我的慧眼。
我十分得意:「我是誰啊,你這次去上海,是不是去見她的?網友?搖一搖?還是漂流瓶認識的?」
不知這話哪裡說錯,他亮晶晶的眼睛像熄了燈,整個人泄氣股垂著頭。
「怎麼了?跟小孩似的,臉說變就變。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怕你媽覺得網絡認識的不靠譜,怕她不同意?你放心,」我拍胸脯打包票,「只要是好姑娘,說服你媽的事,包在我身上。」
他看看我,彆扭地轉過頭:「沒有。都說了是談項目的。走了,有事電話我。」
都說戀愛的人十分情緒化,果然如此。
我不以為意地搖搖頭,給如意發簡訊,這周賺的錢,打了五千。
她回覆:「短期內不用打錢了,我找了一份工作,薪水還不錯。」
「都快生了,找什麼工作?」我手指飛快地按鍵,「胡鬧。」
「放心,不需要出門的,在家就可以,以後再跟你細說。」
她給我發胎兒的四維彩超視頻,那小小生命在母體中也極為調皮,啃著腳丫嘟嘟嘴,心臟怦怦跳著,像是火車駛過。
趁著她心情好,我小心翼翼地問:「發動了,讓我陪在你身邊,好不好?」我發了個可憐巴巴的表情,又故作輕鬆:「有什麼特殊情況的話,我可以給你獻血呀。親姐妹,這時不用,更待何時。」
我以為她會像之前直截了當地拒絕,或者選擇忽視,被拒絕十幾次之後,我早就不抱任何希望。
十分鐘後我從衛生間洗完澡出來,看到她的回覆----
「好。」
後面又補了一條:「只你一個人,不許告訴媽。否則,我帶著孩子永遠消失。」
跟自己的親妹妹重新建立信任,居然需要這麼久。我倒在沙發上傻笑,至少她希望我陪著,這麼多天只要想到她孤身一人,就輾轉難眠十點半,阿盤來了。
沒想到開一家茶餐廳那麼麻煩,去工商所登記並不能直接領營業執照,還需要先到轄區內的環保部門和衛生監督所申請排污許可證、衛生許可證。又開證明又填表格的,終於拿到營業執照,又要去消防部門、稅務局分別申請消防審批、地稅稅務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