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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08:38 作者: 蘇小懶
    她停下手裡的活計,說:「這麼說,有人追你?從小到大上的男子學校?還是個矮眼瞎脾氣差,家窮且懶離過婚啊?

    才沒有,昨晚的一幕在腦誨里不斷閃回,我在心裡沒皮沒臉地說,哼,在我心目中他堪比國民男神,人帥活兒好。

    如心,你真是恬不知恥。

    全身酥酥痒痒的,又出神。

    冷不丁聽到我媽大著嗓門問:「如心哪,你想不想生個混血兒?」

    「啊?」我呆呆看她,這這這……從何談起啊?

    我聽說,小區新搬進一單身的老外,眼珠都是藍色的,要不要我去打探打探?

    我轉身欲走。

    「你站住!好了好了,不願意就算了。」見我真的生氣了,她笑,「我問你,如意到底哪天回來?都快生了,還出差?萬一途中要生怎麼辦?你得趕緊勸勸她,」她敲著床頭,突然想到似的:「該不是想在美國生孩子吧?除了有個美國國籍,有什麼好?飯吃得習慣嗎?月子咋做?錢夠不夠?」

    我無法說出如意「誓不回家」的態度,她問起時,只胡亂編了個理由,說臨時找到份不錯的工作,跟老闆去美國出差了。

    這個理由編得還不賴,我騙她說在美國郊區,沒法用微信,也不能上網,什麼開銷都貴。打電話吧,我媽也心疼錢。

    「你的店怎麼樣,一天能賺十萬不?賺錢了就買點好的化妝品,你這年紀,該抹眼霜了。我聽說民生街新開了一家整容醫院,都是從韓國和日本請的醫生,有什麼青春永駐皮膚提拉術,有時間你也去轉轉。」

    十萬!

    我躁狂得想在屋子裡轉圈。

    「還有,本來不想說的,說了怕傷你的自尊心。」

    難道這件事,不是一直在進行中嗎?

    「在傷害我自尊這件事上,每次見面到我離開,您每次都是超常發揮……這恰恰是您最擅長的事情呀,母后。」

    她白我一眼,手中的紅布頭轉個圈,露出規則有序的針腳。我們當地有這個習俗,嬰兒出生要戴五毒肚兜,繡上蠍子、蛇、壁虎、蜈蚣、蟾蜍,辟邪保平安的。

    「我已經盡力控制了,」走了幾針,她忍無可忍地說,「再不說我要憋死了。你能不能下次來的時候,不要綁馬尾?你本來就臉大,在怎麼難看怎麼打扮上,你為什麼這麼有天賦?」

    擠對完我,她問我爸:「老濮,我是不是……忘記點啥?」

    在一邊悠閒看報紙的我爸終於抬頭:「什麼?」

    我媽從客廳走到臥室,又從衛生間繞到廚房:「就是……就是之前跟你說的那事。」

    「不知道。」

    老太太又開始滿屋子轉。

    送我出門時,我爸問:「如意還是不肯原諒你媽?」

    我說是的。

    「我也不見?」

    「連我都不見,何況您?她就是覺得我們知道後,總會有一個人成為我媽的突破口。她說等她想清楚了再說。」

    「她現在是關鍵時期,你勸勸她,鬧一陣得了,知道她定在哪家醫院生嗎?」

    「我問了幾次,不說。市內幾家醫院我都跑遍了,開始說要為患者保密,後來找了人,系統里查了又查,說查無此人。」

    「那就怪了,」我爸眉頭緊鎖,「難道去了外地?我托法院的人問,她請的那個律師倒是已經正式起訴了,開過一次庭,她和潘羿都沒到場,聽說下周宣判。我追著律師問了幾次,人家壓根不鬆口。」

    「應該不會吧!去外地更人生地不熟了。」

    「你再勸勸她,你們姐妹倆從小感情好,這節骨眼上就指望你了。」

    我爸千叮萬囑的,比我媽明事理多了:「你媽最近,好像特別容易忘事,脾氣又暴。她要是說你,你別往心裡去。」

    「放心,我沒事。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更年期到了?」

    「老毛病,實在不行看看中醫調理調理。」

    走時我想,我爸真不容易,我們不在,我媽的炮火只會更密集更集中地對準他。

    「沒事,」他看出我的心思,「我就當玩遊戲等我一關關闖呢。無攻略,只能靠自己一關關摸索,不斷積攢經驗,總有一日打通關。」

    *4*

    洪喜家在我家後面的那棟樓。

    敲了半天門,倒把隔壁的王大爺敲出來。

    「打麻將去了!」他雙手在空中比畫著,「有事給她打電話。」

    一面謝著,一面往樓梯走,我當然知道洪姨老出去打麻將才來的,不過沒想到洪喜居然也不在家。

    這樣想著,電梯門一開,出來的正是洪姨。

    「洪姨,我……是來找……」

    不過幾個月沒見,她格外熱情。

    「來來來,大象!不不不,如心。」

    所以,連她也知道這個外號了嗎?我欲哭無淚。

    「快家裡坐。」她拉住我的手,「找洪喜是不是?他給我打電話了,一會就到。快進來等。」

    雖然覺得哪裡有點不太對,可是盛情難卻,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房子是複式,小區頂層最好的戶型,連著客廳都朝陽。是洪姨發家後買的,做了歐式精裝修,並不奢華,也許是來的次數多,樣樣看著都舒服。

    近幾年洪喜住這邊多一些。頂層贈了兩百多平方米的露台。他找人拉了幾車土,支起幾個葡萄架,綠色藤蔓越爬越高。夏天時,我們常躲在陰涼、掛滿葡萄的葡萄架下,喝酒聊天,好不愜意。

    土地也沒浪費,種了一些蔬菜,卻不是自己拔來吃,不知道他跟什麼人學的技術,硬是養了一群從長白山引進的野生林蛙。林蛙,顧名思義,森林裡的蛙,因為冬天即便在雪地下也能冬眠100多天,故又稱「雪蛤」,我們聊天時,這幫林蛙叫得且歡。

    洪姨開了罐可樂遞給我,在我旁邊坐下,眉開眼笑的。

    「你今天能來,真是把我高興壞了。」

    高興壞了?為什麼?

    她拍著我的手,嗔怪地說:「你這孩子,還跟我見外啊?洪喜都跟我說了,我就等著這一天呢。早看出洪喜喜歡的是……」

    開門的咔嚓聲,洪喜來了。

    見到我,他一怔:「咦,你怎麼在這兒?」

    「哦,沒什麼,」我說,「剛從家裡出來,想著也許你在家,就過來碰碰運氣。沒想到阿姨也在,正聊天呢。」我想起剛才洪姨說到一半的話,於是轉向她:「洪姨,您剛才說等著這一天?哪一天?早看出洪喜怎麼了?」

    洪喜騰地跳起來,臉憋得通紅,聲音都是尖的:「媽,你跟如心說什麼了?」

    「什麼也沒說,」洪姨站起來,娘倆頻繁使眼色,兩人什麼時候學會唇語的?

    「有什麼事是必須要瞞著我才能進行的嗎?」

    洪姨乾淨利落站起身:「你倆聊,我得走了,三缺一,李叔還等著我呢。今晚我通宵,晚上就不回來了,不妨礙你們。如心哪,你今晚就住這兒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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