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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08:38 作者: 蘇小懶
前面平穩流暢,二段速度加快乘風破浪,尾聲緩緩緊縮,我有足夠的耐心等。
終於。
敲打石桌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雙手遮面,聲音極低,「本覺得,是家事,不便,對他人講。今天既然話說到,這個程度,我也無法,再,刻意保留。」
謎底終要揭曉,我竟有幾秒愣神。
他正襟危坐,聲音冷清----
「實不相瞞,你的店,拆遷前,正是我家老宅。十二歲前,我每天,居住的,地方。也是……」他咬著嘴唇,「也是,先父先母……仙逝之處。」
第六章
聽到他低沉的極富磁性的聲音----
「如心,你知道嗎,
剛才那故事裡,沒有講出口的是,
你出現的那一刻,
對我來說,你是世上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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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世上光,他說。
*1*
想起如意講湛澈的身世,說他「一夜間成了孤兒,僅有的一個親戚在國外,在等親戚回國接他的那段歲月里,十分悽慘」。
對於他三番五次惦記我的店,我也曾暗自揣測他如此執著的原因:獨到的商業眼光看中地段想賺更多錢啦;或者女朋友喜歡,想買下來討對方歡心啦。
----童年的故居,父母意外過世的老宅。
只知道這片商業街本是二街拆遷後新建。
卻從未想到背後有著如此沉重的,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同任何外人講起的隱情。
特別有壓力的同時甚至覺得此前對他的態度過於惡劣。
咄咄逼人拿把刀架在別人脖子上表現出來的強勢,同撩起衣服露出慘不忍睹的傷疤示弱比較,果然後者更有著讓人不得不後退的力量。
「實在抱歉,」我緊張得掰著手指,「我……我不知道……」
「沒事。」他狹長眼眸中的傷感已全然退去,「有些事情,的確,不能強求。」
「沒有沒有,」我越發覺得自己是個罪人,「……當時我只是有點生氣,覺得你擺出一副老子有錢什麼都可以擺平,的態度,絕不能讓你得逞。現在想想,有點孩子氣。」
我們變得格外客氣。
他也說:「抱歉,沒想到,居然給你,留下這樣的印象。」
我找不到繼續拒絕的理由。
「謝謝你今天同我聊了這麼多,雖然我是店老闆,但我也只是租了人家的房子。我需要同房主溝通下,如果他沒什麼意見,你只要支付同等市價的租金就好。」
沒有被他的身世沖昏頭腦,該收的租金自然要收,我又不是土豪。
他長舒一口氣,因為過於激動聲音都是顫抖的:「真的嗎?確定?不騙我?」
我更加愧疚,訕訕點頭。
「太好了,太好了。謝謝你,如心,謝謝你。」
如牛飲般連喝兩杯茶,情緒終於穩定一些,他問:「房主是,你親戚嗎?此前曾經,找房管局,幫忙打聽,記得房主,姓濮?」
親戚?濮?我嗎?
「不是親戚,其實你見過的,是我朋友洪喜。你一定搞錯了,」我倒想自己是房主,「反正呢,你先別急,我問完後,儘快給你回復。」
「哦,跟小少,老打架那個?」
「……」
不是我的問題,一定是洪喜的原因,我心裡默念:洪喜,你就不能爭點氣嗎?身為你最好的朋友,為什麼我聽到別人對你的印象和評價不是「啊,就是拯救地球的那個」?
那樣我的臉上多有光。
他依然沉浸在能夠租至愣子的興奮中:「關於,開茶餐廳,我的提議,是誠懇的。也請你,仔細考慮。」
「好,」我點頭,「會的。」
店鋪的事情解決了,我要問第二個問題。
「那麼,現在可以回答我,你把我錯認成誰了嗎?老實說我不知道這個人對你是什麼樣的存在,但應該比較重要。我跟她……很像嗎?」
像是突然陷入很多年前的往事,他的頭微微揚起,眼神也有些放空。我不自覺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夜空有霧,見不到月亮,只依稀見到兩三顆孤獨的星星,若有若無地閃著光。
慢慢濃霧加重,濕氣也重,我又打起噴嚏來。
「不只是……像。」
「嗯?」我不明所以,等著他的下文。
「你有沒有,耐心,聽我講,一個故事?」
心中有無數個草泥馬呼嘯而過,全身熱血都似聽到召喚,扛著八卦的大旗急促循環流動著,我這麼熱愛八卦的人,怎麼會不樂意。早知道帶點牛肉乾、花生米什麼的
比「你願意嫁給我嗎」,更容易得到「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回答的,是問女人:「你願意聽一個八卦嗎?」
我毫不猶豫回答:「當然,我願意。」
他背靠雕花石柱,緩緩開口。
去掉他所有的停頓和結巴,他的故事,大致是這樣的----
那是在十五年前,我還在讀初一。
放學回家,發現媽媽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在路口張望等候。我家門口圍滿了人,除了一輛120急救車,還有幾個警察來回走動,維護秩序。因隔離帶被阻攔在外的、踮腳張望的人們,看到我,突然一個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更有人同情地看著我,一邊搖頭,一邊嘆氣說著:唉,可憐,才這麼大。
不祥的預感籠罩全身,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見幾個人抬著兩副蓋了白布的擔架出來,慢慢放進打開的救護車的後門。
「這么小就沒了爹媽,唉,造孽啊。」
「誰說不是呢,也該為孩子想想。」
「天可憐見,孩子可咋整。」
……
我嚇得站在原地,不敢動,也不敢哭,更不敢走向救護車去看一看,最不敢的是穿過人群回到每天居住的家。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個警察沖我走過來,他說小朋友,你是不是袁家強的兒子袁小飛?
我倔強地抿著嘴,強自鎮定,說是的,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突然把我摟在懷裡,摸著我的頭說,發生了一件事,叔叔怕你承受不住,卻又不得不告訴你。你現在做好準備聽了嗎?
我說可以,你說吧。
他仍緊緊摟著我,說你爸爸媽媽因為做生意被人騙了兩百多萬,無法承受,服毒自殺了……
別的同齡人聽到這樣的消息,應該會失控地號啕大哭對吧?
可我沒有,那一刻我突然失聰,什麼聲音也聽不見,我甚至都沒有掙扎或哭泣。
警察原來摟著我,是怕我過於悲痛,大哭大鬧,見我久久沒有動靜終於鬆開。
我說我知道了,謝謝你叔叔,接下來需要我做什麼?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想回家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