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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08:38 作者: 蘇小懶
    「沒有您說的那麼誇張。」

    我開始明白,原來客人對自己的身材自嘲時,其實是等著我們強烈反對他們的說法。

    「太瘦了像什麼話,一把骨頭,跟難民似的。有點肉才健康。您呀,剛剛好。」

    「不黑,相信我,您只是皮膚有些暗,正是最近幾年流行的健康色,多少人求都求不來。您沒看到報紙上報導的,好多明星專門去海邊曬?還有的美容醫院專門推出快速美黑項目,讓人躺在一個封閉的機器里,讓紫外線均勻照射...…」

    ……遇到實在下不去嘴夸的,昧不過良心,我就報以沉默的微笑。

    雖然也會有人不爽地離去,但比之前哭著離開的,總是好一些。

    晚上盤點時,想起供貨商送了我一塊印染的布頭,昨晚縫了件衣服給小齊,只差最後一道工序。於是從抽屜里拿出來一邊縫紐扣,一邊同小齊聊天。

    小齊安靜地靠在沙發上一把袖珍的小木椅中,頭上戴著一頂皇冠,金光閃閃。木椅下,新鮮上市的小小油桃站成兩隊,一個個貼上眼珠和嘴巴,排列整齊。

    我尖著嗓子,一人分飾幾角,很快入戲----

    「有本出班早奏,無本捲簾退朝!」

    「滿朝文武官員,竟無一人敢言,要你們何用?」

    「來人哪,全部推出去斬了!」

    ……

    所有文武大臣進了肚兒,再將水果盤裡圓滾滾的水晶葡萄按照油桃的位置順序重新排了兩列。

    繼續裝太監尖細尖細的聲音----

    「啟奏萬歲,新提拔的官員已入朝。」

    「有本出班早奏,無本捲簾退朝!」

    這次是渾厚的叫人聞聲喪膽的男中音:「滿朝文武官員,竟無一人敢言,要你們何用?

    「來人哪,全部推出去斬了!」

    ……

    直至肚子有點撐。

    開始跟小齊交心。

    「小齊啊,你說潘羿,真的能一輩子對如意好嗎?過了這麼久,我還是一點都不喜歡他。」

    「算啦,如意高興就好。」

    「我媽的脾氣什麼時候才能改呢,前幾天她跟我說,」我學我媽的語氣叉著腰,「十幾年前的鄰居趙姨的兒子人不錯,只是離過婚,你願不願意見見?我說可以啊,能直接結婚嗎?我挺急的。我媽居然聽不出我說的是反語,還歡天喜地地找算卦的看日子。她是覺得只要是個男人肯要我,就是萬幸了吧?」

    「唉,你說咱這店現在生意也還湊合,總算能養活自己,人生中兩大願望也算實現了第一個。第二個願望啥時能實現呢?」

    「什麼,你問我第二個願望是什麼?嗚嗚嗚,我太難過了,身為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你居然不知道我的願望。男人!男人!男人!還需要我重複嗎?特別浪漫特別愛我的男人一看見咱家服裝店的招牌了嗎,我要男人,跟我『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說到我自己口乾舌燥想去接水喝時,米色的風衣里裹了一個男人,不知在我面前站了多久,正強忍著笑意,憋得一顫一顫的。

    也許是風大,我竟未聽見猴子玩偶的「歡迎光臨」聲。他頭上圍著黑色的長款手工編織圍巾,不知道纏了幾圈,整個頭包得只露出戴著的大墨鏡。

    「你……你……你要幹什麼?」變態狂還是打劫的?我努力控制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

    他捂著肚子:「我,再笑一會兒。」

    哦,又是湛澈。

    真不知道我這店到底有什麼魔力,竟引得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光顧。

    「你聽了多久?從哪時開始聽的?」

    「也沒多久,從……油桃大臣,」他憋住笑,「被拉出去,斬首開始,到……你,不不不,到您想要,一個男人,又浪漫,又愛您……這裡結束。」

    呃……

    我臊得說不出話來。

    他熟練地摘了圍巾和墨鏡放在櫃檯上,指著我手裡喝剩下的半碗粥,問:「咦,還有嗎?」

    「有的還有的。這就給你盛一碗……」我被他吩咐得愣愣的,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端著碗筷回到廚房,從消毒櫃重新拿了碗盛得滿滿的,驀地站住。

    「不對,我說過了店不轉租的,你又來幹嗎?」

    「難怪你,不肯轉租,」他壞笑地說著,「原來是要,找男人,這是大事,現在理解了。」

    我惱羞成怒:「到底吃不吃?」

    「吃。」

    修長的手指極自然地朝我伸出,我下意識倒退兩步,抹了一圈下巴,果然有幾粒米粘在那裡。

    他不以為意地縮手,接過碗,喝了一大口,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滿足聲:「嗯,好喝。有菜嗎?餓了一天。」

    「只有中午的肉丸。」

    「快端來,小命,指望它了。」三口兩口整碗粥倒進肚去,端著空碗,豪邁得像個打虎歸來的英雄,「再來一碗。」

    「……真把我這裡當小吃店了?」我氣呼呼地把丸子湯從微波爐中端出來遞給他,「這次準備給我多少錢?」

    他為難地停下筷子,「二百夠嗎?找男人,很費錢的。女人要保養,現在的,化妝品,都很貴。」

    我哼了一聲,懶得理他,臉到底還是紅的。

    幾分鐘內一大碗肉丸子見底,眼見著他抹抹嘴巴,將餐巾紙疊得方方正正丟進垃圾桶,接著往沙發後背上一靠,意猶未盡地說:「要我說,如心,你倒不如,開個飯店,肯定比,開服裝店,賺錢。」

    如心,叫得還真是順嘴。

    「吃完了?可以走了嗎?」

    「你看看你,為什麼,對我,這麼敵意。」

    「先生,就您這身打扮,在我這兒連吃帶喝,還嫌我有敵意?我要對你有敵意,這工夫110都來了好嗎?」

    「沒有敵意,最好。」

    有一搭沒一搭地扯了會兒閒篇,他的目光漸漸落在櫃檯上放的一盤散裝大白兔奶糖上、因我愛吃,那糖天天擺著的,偶有客人來,也給他們打零嘴兒。

    我扔給他一顆,「來,別客氣。」

    飯都吃了,我也不介意再賞他塊糖。他也不客氣,但打開包裝紙時神情怪異,剝糖紙的手竟似止不住地抖。

    「哦,」我解釋,「大白兔奶糖在紅糖里滾一圈,奶香和紅糖混合,味道很特別。不是髒東西,試試看。」

    他站起身,聲音是顫的:「你小時候,也這麼瘦?」

    我被嚇呆:「怎麼可能,小時候胖得簡直……不過你為什麼問這個?」

    他雞啄米似的點頭:「是的是的,那就對了。」

    繼而長舒了一口氣,可眼睛仍盯著我,晶光閃閃的。

    對了?為什麼對?

    我越發害怕,結結巴巴回應道:「誰?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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