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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08:38 作者: 蘇小懶
它當然是國王。
我的國王。
閒來無事時我最喜歡裝扮它。
尤其是有了經濟能力後,服裝、髮飾的材質可以買好一些的,我喜歡跟小齊說話,給它建立用水果、零食、蔬菜組成的文武大臣。買來各種材質顏色的布料、絲線,像寵愛自己的孩子一樣裝扮它。偶然的機會我看了部英國BBC拍攝的情景喜劇,劇中的女主人公米蘭達和我同樣是個胖子(當然現在我不是了),同樣有個喜歡毒舌親閨女的親媽,喜歡跟水果蔬菜交朋友。
天哪,我簡直想介紹我媽跟她媽認識,僅在「如何毒舌親閨女」這個話題上,她倆第一次接觸就可以成為升華為無話不說的好閨蜜。
正是她啟發了我,直接擴大了小齊的社交圈。
我那麼愛小齊。
它是個需要我陪伴、裝飾、聊天,不斷去滿足的女王。
滿足它,實則是在滿足我自己。
小齊,其實是在成長過程中欠缺太多滿足的,另外一個我不會有人聽我這些蠢話的。
我知道,在如意眼裡,我肯定是個怪人。
哭過一通好受多了。冷靜時,我想,如意結婚是對的。
只要能離開這個家,管他是什麼人、婚姻能持續多久,至少不必每天被我媽如此折磨。
我突然無比理解她。
如意離家後曾煽動我說:「你實在受不了,也搬出來住吧。」
我說我找不到肯娶我的男人。
「你在外面自己租房嘛。」
「可……可是我……又沒有足夠的錢。」
她一手叉腰一手戳我腦門:「既然如此,你有什麼資格抱怨?」
是,作家六六說過的,想要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就得有與之匹配的能力。
很可惜,我並沒有。
*11*
如意懷孕的事情,最難過最憤怒的除了我媽,當然是洪喜。
如意結婚時他聯合我媽搗亂,幻想著她只是豬油蒙了心,等清醒過來,一定會發現他才是真愛。他明明是那麼現實的人,到了愛情上,卻天天踩在棉花堆里。
家庭沒溫暖?不想被控制?想要有自己的家?
都是屁話。
洪喜說:「為什麼是潘羿,不是我?我也可以給她溫暖給她家,百依百順絕對沒脾氣啊。」
我一針見血地說道:「你現在說這個有點太晚。為什麼不是你?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怎麼追求女生,天天追得如意雞飛狗跳的。是你才怪。
你哪怕稍微浪漫一點兒,輪得到潘羿?」
「我?不知道怎麼追求女生?這些年,我對如意的心,天地可鑑!浪漫?」他撓撓頭,有些不服氣也有些困惑,「我不浪漫嗎?有嗎?」
唉,真是恨鐵不成鋼。
愛情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這傻小子和如意同歲,比我小兩歲,小學時就喜歡追在如意後面跑。就算女孩比男孩發育早,但彼時如意的煩惱主要集中在誰的蝴蝶結比我漂亮,粉色蓮蓬公主裙我也要買,以後再也不跟劉娜玩了……
這些比較重要的大事上。
洪喜死纏爛打了兩個學期,如意恨了他兩個學期,具體的陰影面積難以統計
我常想,如果有人開個「如何討女生歡心」的速成班,一定賺得盆滿缽滿。很可惜,並沒有,所以那些到了青春期春心大動的男生們總像蒙著雙眼的蠢驢,在戀愛的大道上跌得鼻青臉腫。
洪喜的蠢,同很多青春懵懂的男生一樣,明明喜歡一個人,卻只會通過取笑,甚至是羞辱對方的方式來表達----
如意和小夥伴們跳皮筋,洪喜跟同桌強盜似的跑過去,拉長了皮筋對著如意就彈;如意在體操台上領做廣播體操,他在其後背貼上「我是豬」的紙條,使如意成為全校的笑柄;《葫蘆娃》里的蛇精有個如意簪,某天洪喜想到「如意如意,順我心意」這句詞,拜他所賜,如意的外號「蛇精」被大家叫到大學……
至於什麼鞋帶綁桌子腿啊,上課提問站起來撤走椅子摔個四腳朝天啊,剪刀剪小辮兒啊,更是不勝枚舉。但如意最恨洪喜的一件事,是那傢伙不知道從哪兒搞來一個坐一下就會發出放屁聲的坐墊。上課班長喊起立----
「同學們好!」
「老師好!」
「請坐!」
如意坐下時,放屁聲百轉千回,洪喜尖著嗓子喊「如意放屁啦」……全班同學包括老師都笑瘋,上氣不接下氣。
所以有時候如意也還算喜歡」蛇精」這個外號,畢竟比「放屁精」
要好聽一些。
*12*
因為洪喜,童年生活可真歡樂啊,每天放學回家我都能聽到如意抱怨洪喜。
那時我九歲。
洪喜和如意剛剛滿七歲。
洪家還沒發家,洪喜爸媽早年倒騰家具,人老實又受同行排擠,合伙人卷了所有錢跑路,債主叫了一幫人天天堵在門口要債。洪爸只得外出避風頭,之後便杳無音信。有人說在美國見過他,還有人說被債主砍了客死異鄉……傳說很多,始終無法確定真假。
那個合伙人叫吳招娣,據說是個寡婦。我爸每每提起,語氣都憤憤地:「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水性楊花的!」
吳招娣卷了很多人的錢,洪喜家不過是其中之一。最慘的是當時城中心的一家叫什麼「袁記家具廠」的,被騙了兩百多萬,在當時,這筆錢是幾輩子也還不上的天文數字,那對夫妻承受不了雙雙服毒自盡留下一個比我們大不了幾歲的孩子。
「造孽啊,」我爸嘆氣。
「那個孩子……」我問,「後來怎麼樣了?」
「聽說被親戚帶走了,去了國外。」
而洪媽,扛了一個多月,走投無路,娘家又沒人,只得把洪喜扔到我家,拜託我爸媽照顧,留了一筆錢,說是南下碰碰運氣。
我們朝夕相處,外人一直以為濮家有三個孩子。
三年後洪媽受高人指點,跑到海南農村收了一圈海南黃花梨,幾百年的原木,更有明清羅漢床頭把交椅,將軍茶台……她趕上了撿漏的好時候,民風淳樸的海南村民,當時全然不知道黃花梨的真正價值,那些後來被洪媽賣到上千萬的明清家具,不過幾千塊錢收得。
洪媽償還了所有的債務。嘗到甜頭專門買了地,囤了無數的花梨原木。規模越來越大,海黃被炒至天價無人問津又開始下跌時,她已經收手。因不懂經營和管理,怕重蹈覆轍,她保守地把所有賺的錢都買了房地產,每天收的租金,不知道夠幾代吃。我爸有次開玩笑,誇張地說整個城市五分之一的地,都是洪喜家的。洪喜,是名副其實的大地主。
我們並沒有因此變得生分。洪喜的性格,並未因他爸爸的離開而有所改變,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洪家後來買的別墅一年到頭沒人住,洪喜只願意繼續住在我家隔壁,三天兩頭跑我家蹭飯吃。洪媽呢,乾脆在我們小區里買了套複式,洪喜這才兩頭換著住。洪媽每天在老幹部中心跟一幫老頭老太太打麻將,為了幾毛錢跟人吵翻天,同她的身價一點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