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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6 10:08:38 作者: 蘇小懶
她話鋒一轉,突然把我拖進去:「如心,你說對不對?」
「媽,話,話也不能這麼說……」我支支吾吾,這個陷阱太大,說什麼都兩頭得罪。
「哈,我真是見識了,」如意冷笑,「從來只聽說有催婚的父母,沒見過逼著女兒離婚的媽!」
「那正好,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明天我陪你去趟民政局,抓緊把婚離了。怎麼跟潘羿說是你的事,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吩咐完畢,我媽伸個大大的懶腰,橫在客廳的沙發里。
如意哪是省油的燈,我看著她平靜地放下碗筷,取了外套,穿好鞋子,拎上挎包。
我媽還以為已經搞定一切,哼著小調,打開電視時系統默認的聲音太大,忙不迭地按遙控器調音量。
如意先是從自己房間拎出一個垃圾桶,把裡面的瓜皮紙屑一股腦兒地倒在門廳的地上。
「你瘋了啊,如意。」
我媽也從沙發上坐起來。
如意高昂著頭,目空一切,走到門口,從小挎包里摸出煙盒,彈出六七八根煙,點著後一股腦地全叼在嘴上,深吸一口,吐出一個個煙圈。
最後脫掉身上的開衫,只剩一件小吊帶,露出深深的乳溝,超短裙短得我幾乎以為她沒穿內褲,一句話:露著脖子露著背,露著胳膊露著腿。
「媽,你最討厭我亂扔垃圾、抽菸、穿吊帶吧?」她甩著膀子,「真是對不起,我想這麼做,不是一天兩天了。舒服!痛快!爽!對了,我還得告訴您,我是不會同潘羿離婚的,這是我的事,任何人都沒資格替我做決定。如果您實在想離婚,看來……只能選擇和我爸離了。」
我媽難以置信地盯著她。
她繼續補刀:「這事兒你絕對可以做主。你跟我爸湊合了這麼多年,離婚嚷了幾千遍,真有本事說,就真有本事離啊。我在幼兒園就被教育----這人哪,要言出必行。否則哪好意思教育自己的子女。」
這個炸彈扔出來,如意料到我媽會瘋,拉開門逃命似的跑了。
*9*
當晚如意離家後音訊全無,我爸媽跑去學校更找不到人,大四生都忙著實習找工作,六人間的宿舍一個人也無。我媽氣得天天對我狂轟濫炸,就差報警。
一周後,如意和潘羿帶著大包小包出現,儼然新媳婦回門。木已成舟,我爸不願事情再鬧大,他擔心如意在婆家受委屈,只得做了和事佬,命我推著「總理」去打麻將,留下他獨自打掃戰場。
更讓人始料未及的是,如意沒多久懷孕,畢業後心安理得做起了家庭婦女,等孩子出世。
潘羿在一家廣告公司做程式設計師,繼續保持著沉默是金的風格。我媽沒敢出主意讓如意墮胎,鬥爭了幾天,心疼戰勝了慪氣,每天研究煲湯,咕嘟幾個小時熬得濃香四溢,再坐六站公交車送過去。
我呢,眼下剛被老闆辭退,有一搭沒一搭地全城面試,找我的第十六份工作。每次出門,我媽都千叮萬囑:「老老實實投你的簡歷就好,別吃飯,別喝咖啡。」
說得找工作面試需要陪吃陪喝似的,那應該是入職後才會有的事情吧?她怕我現了原形,沒人肯聘請。
我反擊她:「放心,我寧肯餓死,也不會吃你一輩子。」
如意搬走後,她把所有的炮火集中往我身上開,此刻放心似的拍拍胸脯:「那敢情好,剛才我還想,這輩子我就甭指望你找到什麼男朋友了。只能圖你找個好工作,萬一這也找不到,吃我一輩子,真不如剛生下來就掐死,省得天天這麼煩惱。」
我早習慣了她拿著一把刀對著我和如意趕盡殺絕的樣子,此刻聽到這樣的話,防禦全部坍塌,又不爭氣地漲紅眼睛,跑到房間嗚嗚哭。
她是故意的。
對如意,揍才奏效。
對我,就不用那麼麻煩。
----語言攻擊、精神上踐踏就可以了。
*10*
可能我確實這輩子都找不到男朋友了吧,不怪我媽這麼想。
我的臉有點殘疾,是睡覺時從床上掉下來磕到頭,造成的面部左半邊神經受損。中西醫都看過,藥沒少吃,但沒法根治,多少有點反應遲鈍。乍看沒問題,見面說話都似正常人,可一旦落實到吃上,那些食物碎屑便如塗了萬能膠一般,牢牢粘在左嘴角。
常常是眾人看著我像個小丑一樣嘴角掛著食物:薯片啦,麵條啦,瓜子皮啦……無法明說又暗自偷笑,而我還在侃侃而談不自知。
一次兩次,可能大家只覺得我吃飯邋遢,用餐禮儀差,可時間久了,就算再遲鈍,也會看出問題。
做朋友或許人家嘴上不說,可人生伴侶又另當別論。
如意給我出主意,你可以偷偷一個人躲起來吃,不就萬事大吉?
她這麼說也沒錯,只是,我並不覺得我有什麼錯要這樣懲罰自己。
別人以此淘汰我作為同事、朋友、戀人的資格,我何嘗不能以此作為淘汰別人作為我同事、朋友、戀人的資格?
這是互相的。
「對對對,」如意說,」所以你現在天天換工作,三百六十行,眼看著你都要做遍了。除了我和洪喜,別瓊,沒有任何朋友,一次戀愛都沒談過,活該你單身……」
我並沒有反駁她。
換工作,除了被老闆開掉,主要是因為我還沒找到真正喜歡的職業,沒能全身心地投入,並不是源於同事的孤立和取笑。
沒有其他的朋友,並不是因為我人緣差,而是我對朋友的要求高。
至於男朋友,喜歡是兩個人的事情啊,總要多遇見一些人。
如意看到我懷裡的小齊,嘆口氣:「不對,我收回剛才的話。你還有你的朋友小齊嘛。」
她說的小齊,是我從小到大不論睡覺、上班、外出……都會帶著的安撫物,一隻用我媽的衣服改的長長的圓柱形枕芯。
據我媽的說法,我小時睡覺整夜都要抓著她的衣角,她一旦離開我便驚醒號啕大哭,於是用那衣服改了個圓枕,讓我夾在腿上、抱在懷裡,效果出奇的好,一覺睡到天亮。
只是日子越久,對這圓枕依賴性越強,吃飯要它在腿上陪著,半夜迷迷糊糊醒來要摸著,難過時要抱著,開心時要摟著,出門時上班時背包里也要帶著……
它是我的定心丸,是我的安撫劑,是我的定魂散。
是我丟什麼都不能丟它的最珍貴。
開始我爸媽還反對,覺得這麼大個人,天天帶個小枕頭出入,形影不離的,成何體統。
反對了一陣子我不為所動,也就默許了。
此刻的我又把小齊抓得緊緊的。如意十分嫌棄:「老實說我最無法忍受你用不同顏色的毛線給它做頭髮,還有用布頭裁的衣服。你老人家都什麼審美啊?還有,你能不能不要用積木給它搭城堡?那些用水彩筆畫著五官的蘋果、橘子、梨……分列站立兩排,是什麼意思?你給它建了個王國?它是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