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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02:10 作者: 情熱枯葉
    茶香四溢,屋子裡只開了壁燈,光線幽暗。

    厲永奎看著韓思農,心裡的火苗燒得噼里啪啦直響。

    「那我們是不是從現在開始,要制定一個退休計劃,免得到時候太閒了,整天無所事事?」

    韓思農輕抿嘴唇,笑了笑,「好啊。」

    「你第一件最想做的事是什麼?」厲永奎牽起韓思農的手,晃了晃。

    韓思農凝眉,思考幾秒,「希望你扶著我去戶外曬太陽吧。」

    厲永奎怔了怔,然後噗嗤笑出聲,「這算什麼啊,不行,重新說一個!」

    「那希望……我不要發病太快,趁著人是好的,能夠陪你去很多地方走走看看。」

    說這話時,厲永奎牽著韓思農的手抖了抖。韓思農總是有這種能力,一下子就能剜到他的痛點。

    等到那一天到來,那他只怕整個人都會沒了魂,再活下去,都是苟活,沒滋沒味。

    他長長吁了一口氣,抱住韓思農。

    「別瞎說,你現在不好好的嘛,我們,不都好好的嘛?我們要去好多好多地方,走到世界盡頭。

    我知道世界盡頭在哪兒了,是阿根廷最南端烏斯懷亞,那裡有一處燈塔,我還要從那的郵局,寄一封信回來。」

    韓思農回抱住他,撫了撫他的背,問:「為什麼要寄信?」

    「因為我要在信上寫,韓思農,老子要愛你一萬年,下輩子,下下輩子,你都跑不了,你可別想賴掉我。」

    韓思農故作誇張「哇」了一聲,然後說:「這輩子,就可以了。」

    「不行,你不是最講迷信嗎?我就是要我們生生世世都遇見,都在一起。」

    韓思農沒說話,垂眼笑了笑,一副實在沒轍的模樣。

    在決定徹底退休前,厲永奎聽從韓思農建議,捐出自己大部分財產,成立了慈善基金。

    基金主要用於扶持全世界貧困地區兒童青少年的教育,用於建學校,投入更好的教育資源,以及提高教師薪資;

    還有一部分,投入到健康衛生事業之中,研究神經系統疾病、阿茲爾海默症、老年心血管疾病等的治療途徑。

    基金管理者,是他和韓思農。

    這一年聖誕節過後,思思忽然不行了。

    一開始,它只是不吃,喝水喝得倒挺多,整隻貓悻悻無神,開始消瘦。

    厲永奎以為它犯了挑食的毛病,就去買了上等新鮮裡脊肉回來,壓成肉糜,餵給它吃。

    貓咪湊到飯碗前,吃了幾口,結果全吐了出來,吐出的穢物里,有黃色粘稠汁水。

    厲永奎深覺不妙,連忙往寵物醫院送。診斷結果出來,慢性腎衰竭,這是老年貓的一種常見疾病。

    厲永奎其實一直有在預防,餵貓咪吃一些維生素,但依然無法逆轉生病的局面。

    獸醫寬慰他,這太正常不過了,思思的年紀擺在那裡,就算不是得腎衰竭,也會是別的疾病。它年歲已高,身體機能自然是在退化,逐漸失去活力。

    厲永奎哪會不明白道理,但情感上始終無法接受。

    他捨不得將思思留在寵物醫院治療,便雇了護士,上門來輸液,以維持思思的狀態。

    每天,他和韓思農,輪換著抱思思去草坪上曬一會兒太陽,替它梳理毛髮,按按摩撓撓癢。思思很乖,大多數時候,安靜趴在膝頭,接受人類的服務。

    它其實很有靈性,要是覺得撫摸不夠,就拱拱掌心,示意人類繼續。等到按得心滿意足,便發出沙啞的喵叫聲。往往這個時候,厲永奎都會鼻腔一酸。

    思思是真老了,叫聲不復當初嬌氣,滄桑不少。

    那天按照以往,護士離開後,韓思農搬了把藤椅,在前廊坐下,準備看一會兒書。

    佛羅里達的陽光實在是充沛,就連冬季的草坪,都被陽光澆灌得一片向榮。

    屋內傳出男人撕心裂肺的一聲唔嚎,但這唔嚎戛然而止,彷佛聽覺出了錯。韓思農隱隱不安,起身返回室內。

    厲永奎跪在思思常待的沙發前,脊背繃得僵直。韓思農呆怔片刻,走近。

    厲永奎的大手蓋在思思身上,一動不動。思思也是一動不動,甚至連腹部都少了微小的起伏。

    韓思農心臟怦怦跳著。他來不及思考,去貓房找到思思的小毯子,拿給厲永奎,彎腰的時候,動作有點猛,眼前忽而發黑,差點趔趄跌倒。

    「慢點慢點!」厲永奎被他打斷悲傷,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韓思農穩住重心,苦笑了一下,「謝謝。」思思走了,他好像也不怎麼中用了。

    厲永奎接過他手裡的毯子,依舊跪著,小心翼翼裹住挺得直直的思思,將它團成一個紮實的奶油糰子。

    韓思農的手,按在厲永奎的肩膀上,厲永奎沒有回頭,兩人共同沉默著。不多久,他的手爬上肩膀,覆住了韓思農的手。

    儘管思思短暫的貓生養尊處優,厲永奎卻很是愧疚。他認為自己還是太疏忽大意,思思其實還可以再多活幾年。

    韓思農不擅長安慰人,他輔助厲永奎,聯絡寵物殯葬公司,進行火化。當天,他們就抱回了思思的骨灰。

    厲永奎抱著小小的骨灰盒,在家裡走了一圈,喃喃自語,像是在跟思思溝通。

    他最後走到庭院,踏上草坪,將骨灰盒擱下。黃昏時分,陽光像一條大河,從天際淌到地面,覆蓋住眼前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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