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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02:10 作者: 情熱枯葉
許多時候,他恨著韓思農,同時,他還愛他。愛意不會無緣無故消失。
他試探著問韓思農,要不要去別的國家看病,德國現在開發出了一種新藥,已經適用於臨床……對於治療神經系統疾病有很好的療效。
韓思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嚴英驅趕過他幾次,他卻反常地不慍不怒,禮貌離開,沒丁點受挫的難堪。沒過幾日,又是一副精神抖擻模樣,不屈不撓求韓思農見面。
某天嚴英押著韓思農去複查病情,韓思農中途找了藉口開溜,卻被厲永奎尾隨撞上。
他截住韓思農,韓思農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扭頭就跑。他就在後面追,追到韓思農也跑不動,只好停下來,氣喘吁吁。
兩人大眼瞪小眼。
韓思農不爽地問他,你跟著我幹什麼。
厲永奎擦了把汗,有些無奈,還有些氣憤,聲調不由高了點,「你以為我想追你嗎?我是怕你出什麼意外……」
韓思農很少有失風度,這次卻冷著臉,大手一揮,「你離我遠點!別跟著我!」
「你有完沒完啊?」他跨步上前,扯住韓思農。
韓思農猛地甩開他的手,「你又不是我,你沒毛病,沒去過那種地方,你懂什麼……」
厲永奎這才發現,韓思農不是完人,照樣會膽怯會退縮,他不願意面對病情,抗拒治療,害怕住院,早就有跡可循。他肉身受過那麼多的苦,恐懼逃避才是他的本能保護機制。
厲永奎心臟重重一揪,然後狠狠疼了起來。
「好,不去就不去。你要是傻了痴呆了,也別麻煩其他人了,就我吧,反正我把你逼走的,我從現在開始還債,照顧你伺候你,我心甘情願!」
韓思農不說話,定在原地,緩緩垂下腦袋。
厲永奎心裡疼得更厲害了,眼淚幾乎被逼出來。
他使勁抹了把臉,狠狠錘了下起伏的胸腔,抑制住悲痛,緩緩道:「你不原諒我也沒關係,你覺得怎麼痛快怎麼來,我們之間的帳你想怎麼算就怎麼算……但求求你了,好好治病行不行?」
大概老天爺都看不下去兩人一把年紀,還在那邊磨磨唧唧,或許真是精誠所至。
韓思農重新抬起頭,苦笑著回:「何必呢,小深。」
他終於再叫他「小深」。
可是他說「何必」又像在說「何苦」。
厲永奎的臉漲成紅色,眼睛緊緊盯著韓思農,唯恐再錯過他似的。
「我陪你……給我個機會,陪你治病好不好?」
韓思農沉默了一陣,眼神很輕地落在厲永奎臉上,最終嘆了口氣,「讓我考慮考慮。」
那次的「追逐戰」後,韓思農態度終於有所鬆動,沒有將他徹底拒之門外,甚至去說服嚴英,儘量少釋放點敵意,多少給了他一些安慰。
後來,厲永奎偶爾想起來,覺得自己還是太不知羞恥了。
如果那天韓思農對他置之不理,甩臉走掉,他會怎麼辦。
他想,自己只能使出不要臉絕招:抱住韓思農大腿,拖住他,求他,極盡死皮賴臉。
反正人啊,越活越久,這臉皮還真是越來越厚。
厲永奎能陪韓思農的機會漸漸多了起來。
他發現,韓思農偶爾會跟他說著話,發起呆來。聊天時,韓思農經常夾雜著常識性錯誤,譬如有一次他們在聊紐約,韓思農就會說起自己每次去中央車站,途徑金門大橋,常常堵得水泄不通。
金門大橋在舊金山,不在紐約。
他們還會聊到以前,聊到收購天山雪那次,韓思農一口否認兩人是在白哈巴看日出。
他認為他們是在禾木看到的,可他們沒有機會走那麼遠,禾木根本未踏足過。
他覺得韓思農記憶錯亂了,可他不敢聲張。因為他害怕,總有一天,韓思農會什麼都不記得。那一天,就是厲永奎的世界末日。
大概發覺了自己的記憶力不靠譜,韓思農竟然有寫回憶錄的打算。
厲永奎了解到對方的這個想法,五味雜陳,面上偽裝得不動聲色。他說可以幫忙免費校稿。
韓思農就說,那好啊。他不知怎地,語氣又帶點奚落道,自己掌握著業界秘辛……
如果韓思農好好求他,他可以酌情考慮,透露一點兒,增加回憶錄爆點。
韓思農只是輕輕笑了,這笑卻像利刃一樣,插在了厲永奎心裡。他又患得患失起來,怕韓思農還未完成回憶錄,就喪失了寫下去的能力。
看不見韓思農,他會走火入魔,可見著了現在的韓思農,他動不動就會陷入低潮,被悲傷縈繞,為了壓住悲傷,他只能提起精神,四處打聽,尋求治療辦法。
厲永奎求到國內權威專家號,半是懇求半是逼迫,希望韓思農去看病。
在所難免,他們在「去不去」上存在分歧。
「我不去。」韓思農說,「查來查去都是一個結果。」
「做檢查只是順帶的,我們主要是去諮詢干預方案。」厲永奎討好似地說,「去吧,也許他們有跟國外不一樣的療法,能夠抑制病情惡化呢。」
韓思農盯著他,不說話,就一直看。看得他萬分不自在。然後,韓思農笑了,笑得臉色沒那麼蒼白,像亮了起來。
「我有些時候覺得,我治病不是為了我自己,倒像是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