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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02:10 作者: 情熱枯葉
    他怕燃燒不充分,直接將馬桶旁的捲紙都丟進了即將成為「焚化場」的浴缸。

    「你在幹什麼?」韓思農低吼,跨步上前去拽厲永奎的胳膊。

    厲永奎不為所動,用身體格擋住他,笑得悽惶,「你不想要的垃圾卻塞給我。我現在在幫你處理垃圾啊,韓思農。怎麼不謝謝我?」

    韓思農聞到了一股焦味,還有黑色的濃煙,徐徐從缸底升起。他咳嗽了兩下,捂住鼻子,決定不跟厲永奎正面硬槓,換了個方式,瞄準空隙,越過厲永奎,去扒拉淋浴開關。

    厲永奎發現了他的意圖,用手肘給了他前胸一下。韓思農捂著胸口不由退後幾步,眼淚都被熏了出來,厲永奎通紅的眼睛對著他,毫不示弱。

    「別攔我,我要把這些都燒掉!」

    「你這樣燒下去,會引來火災的!」

    「那就燒吧,把我們都燒死吧!」

    韓思農使勁全力撲過去,抓住厲永奎的手腕,想要將厲永奎扯離浴缸。厲永奎根本不受控制,力氣大得嚇人,幾下子就掙脫了。

    火苗危險地在他們背後跳竄,有許多個時刻,差點舔上倆人的肌膚。

    他們在濃煙中糾纏,像兩頭困獸,都瘋得徹底。

    終於,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韓思農略勝一籌,成功打開了水龍頭。

    火勢漸漸小了下去,那些燒毀的殘渣,順著排水管一道排泄出去了。屬於過去的那些回憶,也變成了殘渣的屍體,跟著一起排掉了。

    可還是有些東西燒不掉,譬如那枚金屬徽章,只是黑化得看不出本來面貌。

    厲永奎被水濺濕了上半身,愣怔地盯著這爿殘局。

    「滿意了嗎?」韓思農問,「瘋夠了?」

    厲永奎轉過臉來,睫毛是濕的,語調平直而絕望,「我真後悔想盡辦法替你擦屁股,竟然還給你墊錢!我就應該送你去坐牢!」

    「你做這一切,究竟想要什麼,是為了什麼?不要自欺欺人了厲永奎。」韓思農發現自己眼睛被熏得很痛,止不住要流淚。

    他戳中了厲永奎。

    厲永奎繃不住了,整個人緩緩下降,在有些濕滑的瓷磚地面縮成一團。

    他止不住顫抖,看起來快哭了,可根本流不出一滴淚。他克制不住發抖,像在發出一種信號,一種呼喚,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人類在呼喚什麼的時候,就是窮盡的時候。

    「小深。」韓思農也蹲下去,撫摸厲永奎的頭頂,「我的錯,別難受了……你呀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如此執迷不悟呢?」

    還不是因為一句不經意的「了不起」,一個笑,一個溫柔的擁抱,若有似無的鼓勵,給予不切實際的希望……只要韓思農存在一天,厲永奎就沒辦法全身而退。

    厲永奎似乎沒有聽見韓思農在說什麼,隔了好一會兒,只見兩行淚,從他眼裡緩慢無聲地淌了出來。

    摒棄年齡、姿態、身份,只為傷心欲絕而哭的那種哭法,他已經不會了。

    韓思農毀得最徹底的,是他對愛的選擇,除他之外別無他選,他選擇不了其他人。

    韓思農去抱厲永奎,撫慰地拍著他濕漉漉的後背,「別哭別哭,我的錯,我太自私了。」

    厲永奎嗚咽著,出於本能地去回抱韓思農。

    天下有那麼多斷腸人,但是在同一個人身上,反覆斷腸的人,是不是也跟他一樣明知是無望,卻還是捨不得放手呢。

    韓思農將厲永奎從衛生間裡拔了出來,安撫他,帶他去另一間浴室整理洗臉。

    厲永奎情緒漸漸平復,回到房間,靠在床邊,跟韓思農沒聊幾句,就開始犯迷糊。

    大概這些天來,一直為韓思農耿耿於懷,導致整宿整宿失眠……因此消耗太多精力,外加剛才算是痛快發泄一場,厲永奎忽而疲乏上涌,止不住地犯困。

    韓思農盯著厲永奎的睡顏看了一會兒,輕手輕腳退出房間。

    路過客廳走向玄關時,那隻神出鬼沒的波斯貓突然攔住了韓思農的去路。

    韓思農愣了愣,看著這隻肥厚的奶油團,正在一瞬不瞬盯著自己。

    那雙異色雙瞳像是能鎮妖辟邪的靈珠,將他鎮在原地,不敢隨意邁開步子。

    「思思。」韓思農輕聲叫了它的名字。

    貓咪乖巧地喵了一聲,靠近他腳邊,友好地蹭來蹭去。

    韓思農蹲下來,壯著膽子伸出手,去撓貓咪腦袋,貓咪順從地閉著眼,給他撓。

    「謝謝你一直陪著小深……」韓思農的口氣不自覺變得像跟小朋友在對話,「接下來還是得麻煩你照顧他了。他脾氣不太好,但他一旦認定你,就會很心疼你,對你很好。」

    貓咪抬眼,像人似的打量韓思農,而後喵了一聲,彷佛真得在贊同韓思農的說法。

    韓思農撫摸了貓一陣後,終於起身,離開。

    厲永奎醒來時,還有些恍惚。他用掌心使勁摁了幾下太陽穴,逐漸清醒。

    他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讓他難受,但好像最後的結尾,是有那麼點兒的。韓思農陪了他許久,一直到他朦朦朧朧,闔上眼。

    他睡姿不好,睡得身子僵硬,肌肉酸痛,就在床邊使勁抻腰揉脖子,餘光隨意一斜,落在枕邊的一張紙片上。

    他愣了兩秒,伸手去拿,覺得紙片上還帶著一絲溫度。當他意識到是誰留下紙片時,便無端心悸了起來,甚至渾身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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