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

2023-09-01 14:02:10 作者: 情熱枯葉
    他在黑暗中躺了許久,直到起了朦朦朧朧的睡意,才撐著身子起來洗漱,上床睡覺。

    幾個禮拜之後,氣溫下降,整街張燈結彩,春節氣氛驟濃。

    厲永奎已經連續好幾天在合作夥伴的公司酒會裡打轉,喝得近來臉色發青。

    今天,他又被人拖著,耽誤了好久,才從酒局裡脫身。他不太舒服,可又不至於吐,腦袋有些昏沉沉,穿梭在黯淡的走廊里,尋找衛生間。

    他抬頭尋找標識,卻被走廊盡頭的包廂里隱隱傳出的聲音吸引。

    很是喧鬧,而且洋溢著歡騰。他不由自主走近,半開的門後,有人在辦生日宴。

    燈光明亮,一圈人圍住壽星,是一個很漂亮的男孩。男孩臉上沾了些奶油,表情懨懨,可很快,在收到生日禮物後,他又開心起來。男孩的臉,讓厲永奎不禁想起另一個人。

    在他沒有遇見更年輕的韓思農之前,韓思農是不是就像這樣呢……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王子模樣,雖然陰晴不定,卻讓人忍不住想要去討好疼愛。

    他收回目光,剛轉身,一道並不厚實的胸膛就對上了他,阻礙退路。

    「在看什麼?」那男人含著笑問,「都看入迷了?」

    厲永奎愣了半晌,錯開男人戲謔的目光,小聲解釋,「沒看什麼,我在找衛生間。」

    江城幾千萬人口,數以千計的飯店,時時刻刻在發生的聚會。他們仿佛有奇特的本事,不差一分一毫,在無法預料的拐角,迎頭撞上。如果不是存心的,那就是命運弄人。

    韓思農不信,故意反問:「真的?」

    厲永奎佯裝鎮定,轉過臉來,「怎麼,你認為我已經無聊到連你兒子都要跟蹤嗎?」

    「那你就是承認以前在跟蹤我了?」

    「你——」厲永奎無語,斜了對方一眼,皮笑肉不笑,「請讓一讓,你擋我道了。」

    「他有那麼像我嗎?」韓思農忽然問。

    厲永奎又是一怔。

    他盯著韓思農的眼睛,試圖從裡面尋找不一樣的東西。韓思農只是朝他眨了眨眼。他就難以捕捉,韓思農真實的心。

    韓思農鮮見地自顧自說:「我兒子跟我很不一樣,他比我容易快樂心胸寬廣,我很羨慕他。」

    厲永奎不說話,一副絞盡腦汁的表情。

    「又喝酒了嗎?」韓思農溫柔地問。

    擅自將話題跳來跳去,厲永奎喝得微醺,腦筋真跟不上趟。

    「你還和齊婼淺有瓜葛嗎?」厲永奎索性放棄掙扎,想到什麼問什麼。

    「沒……」韓思農輕輕搖頭,「她來看孩子而已。」

    厲永奎沉默下來。他們身後歡樂的聲音便開始放大。

    韓思農建議,「換個地方說話吧。」

    他們走到室外,下弦月掛在黑藍的夜空,空氣中有植物的清香,還有不知從哪兒傳來的苦味。

    或許,那苦味,只是厲永奎一廂情願的幻覺。

    在外面站了一會兒,酒氣也下去了一半。

    「為什麼不再找個伴?」厲永奎問,「是為了你兒子嗎?」

    韓思農遲疑了一會兒,反問:「人一定非要跟另一個人湊對嗎?」

    厲永奎被噎住,尷尬地咳了一聲,「不,隨便問問。」

    「那你呢,小深……」韓思農眨眨眼睛,禮貌地笑著問,「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嗎?」

    明知顧問。韓思農最擅長的殘忍把戲。

    厲永奎想,他母親的頑固不化基因,終歸是延續進了他的身體裡,他的生命以及他無處可歸的愛戀,都受此影響。

    「怎樣才能打動你?」厲永奎問,「你教教我吧。」

    韓思農很明顯愣了幾秒,然後笑得越發不可收拾。

    「厲永奎。」

    「嗯……」

    「我們不年輕了,馬上就四十歲了。」

    「我知道。」厲永奎頓了頓,「很多東西都變了,但我們都有不少錢了,不用再擔驚受怕了,不是嗎?」

    「你確定嗎?」

    「你敢嗎?」厲永奎不甘心地盯著他,「你敢試試嗎?」

    韓思農盯著厲永奎,想起那一年他在辯論台上,一臉清剛,不動聲色地擊敗對手。

    厲永奎不是愛笑的人,但並不令人覺得黯淡,大概本來就散發著不同尋常的光彩吧。

    時光其實挺無情的,他和厲永奎都發生了不小變化。即使旁人覺察不出,他們本身還是能發現那些微妙之處。

    厲永奎對著他,雖然還會驚慌氣憤,但不再歇斯底里。他對著厲永奎,還是會偶爾驚嘆,驚嘆他負隅頑抗,不到黃河不落淚。但他還未做好準備,沒有那個愚妄的信心。

    此刻,他只是在微笑,用以掩飾自己的不確定。

    把厲永奎的詢問和期盼再次擋在外面。

    厲永奎流露出失望的表情,但頃刻,他眼底的落寞,換成了韓思農欣賞的堅定。

    他把愛情當難關來攻克,這是多麼值得褒揚的百折不撓精神啊。

    他也最擅長給自己催眠,用精神勝利法捱過了這些年歲。

    韓思農也是奇怪,從不徹底戳穿他,甚至還擺出理解他為何執著的樣子。

    如若在感情上分階級,韓思農便是那俯就的富人,他就是那拾荒的窮人,在廢墟里踽踽而行,撿著稀碎的垃圾。

    不敢奢望富人丟出真金白銀來餵飽自己,只要能最低水平的喘氣果腹,已經喜出望外。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