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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02:10 作者: 情熱枯葉
韓思農到父母家時,蘇素正在照顧韓庭吃飯。
韓庭不太配合,甚至在指著蘇素的鼻子破口大罵,罵她是騙子,要她滾出自己家。風燭殘年變成糊塗蛋,卻霸道本性不改。
他看見韓庭的胳膊在空氣里揮舞,掌心裡攥著一副筷子,像是要戳人。
七十多歲的身體,不再像以前那樣威武,奇異得乾癟起來,走近還會聞到,這具老態龍鐘的身軀里,在散發出腐朽的怪味。
韓思農並未上前阻止韓庭的失控,他冷眼旁觀,置身事外。
蘇素麵無血色,眼眶被熬得通紅,既生氣又委屈,可只能耐著性子,勸丈夫安生下來,繼續進食。
韓庭忽然不動了,看向韓思農的方向。蘇素循著他的視線,才查覺兒子在旁。她向兒子使眼色求助,韓思農才捨得移過來。
「你是誰?」韓庭虎視眈眈。
「我是你兒子。」韓思農按住韓庭肩膀,試圖將他安置在座椅上。
「我兒子?」韓庭狐疑,「我兒子不長你這樣,你肯定是小偷!」
「是是……」韓思農懶得跟他爭辯,「我是小偷。」
「滾!不要碰我!」韓庭大喊大叫起來,掙扎的力氣驟然變大。
蘇素忽然崩潰地大叫了一聲,「夠了吧!你再鬧下去,明天我就找人把你送走!」
這招好像真得有效,韓庭頓時安靜下來。
韓思農面無波瀾,只是溫吞吞將鉗制在韓庭肩上的雙手撤回。
第二天,相似的情景上演,蘇素實在心力交瘁,乾脆交給保姆和韓思農照顧,自己悶在房間裡。
艱難地吃過午飯後,韓庭本該午睡,卻劇烈抗拒起來。韓思農告訴保姆,沒關係,他帶韓庭去院子內散散步,說不定待會兒疲乏了,就可以睡了。
「爸——」韓思農引著韓庭到樹下,仰臉,背對韓庭道,「你記得嗎,以前小時候你教我放風箏,結果風箏掛樹上了,我想要你幫我摘下來,但你非得要我自己爬上去摘。
你說,男人得靠自己,不能求人。那次,我從樹上摔下來,骨折躺了一個月,結果錯過奧數競賽,你不分青紅皂白,揍了我一頓……」韓思農轉過身來,冷冷盯著對方,「你只怕是都不記得了吧。」
韓庭警惕地瞪著一雙無光蒼老的眼,如臨大敵。
韓思農譏諷地牽牽嘴角,「你其實一直都很討人嫌,別說現在,就算是你不得病,你能記得才見了鬼。」
韓庭眨巴了下眼睛,看起來是在思考。
「你是誰?」這是一天中他重複問得最多的問題。
「我誰也不是……」韓思農一直保持著平靜姿態,「我跟你毫無關係。」
「你怎麼會在我家?」
韓思農笑起來,一種決絕的笑意,從他的腳底板、腹部、胸腔、腦袋集合,匯聚在嘴角,加入到這個笑里。
「我是來看著你死的。」他語調很平淡,手卻不自覺握成了拳頭,青筋暴起,彰顯著兇惡,「不能就這樣饒了你,只有你忘記了,那可太不公平了。」
待到第四天,蘇素大清早敲響他的房門,告訴他韓庭今天狀態清醒,想見見他。
韓思農沒有異議。
他慢騰騰從臥室挪到客廳,韓庭正坐在沙發上,看早間新聞。彷佛什麼都不曾改變,就像他以前每次離家那般。韓庭端坐在原位,只有一個側影,連句再見都吝嗇給他。
蘇素捅了捅兒子,示意他上前去跟丈夫攀談。
韓思農愣了兩秒,而後笑起來,笑和唇都很冷。
「爸——」
韓庭像坐在凋零的王座里,臉色黃而脆,緩緩抬頭,對上韓思農。
「你想跟我說什麼?」韓思農雖在笑,笑意卻沒有攀進眼底。
韓庭咽了咽唾沫,粗噶著嗓子,「我跟你媽媽商量過了,還是不去療養院,多請兩個護工在家照料我吧。」
「我不同意。」韓思農堅定否決,「現在不是你說了算。」
韓庭瞪圓眼睛,盯著兒子,發現對方有一股冷冷的、不講理的力量,試圖打壓他。
他何嘗受過這種挑釁,怒氣本能往外冒,決定打壓回去,以維護自己陳腐的權威。
「我只要還是你老子一天,你就管不著我,我說了算!你別他媽想騎到老子頭上來!」
韓思農卸下笑,面無表情盯著他,總算明白,這人的可恨,直到死都不會悔改。
「你真以為自己隻手遮天?省省吧!可別拿你那一套來教訓我了,你做過什麼缺德事,真以為能一輩子不被人發現,瞞天過海嗎?」
「齊婼淺以前跟你說了什麼我不在乎,但趁你現在清醒……」
「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問你,當年是你嗎,你指使別人去撞的他嗎?」
壓在心裡多年、不辯面目的疑問,就這樣從埋葬的過去中橫衝直撞,橫進了現實。
那個他,不言而喻。
聞言,韓庭渾濁的眼球和面容,變得愈發暗沉,像是即將燃盡的燭火。
他顫巍巍站起來,揚手,想要使老招式,逼迫韓思農按照他的意思服軟、就範。
韓思農蔑笑起來,無需韓庭回答,答案昭然若揭。
他輕而易舉就反擒住了韓庭瘦骨嶙峋的手臂,消滅了本該成形的巴掌,並將他重重搡開。
韓庭重心不穩,踉蹌著搖搖欲墜。蘇素驚呼著要去扶他,卻被韓思農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