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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14:02:10 作者: 情熱枯葉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厲永奎有些無理地問,「啊,你告訴我,憑什麼,就是因為你買了這裡,有幾個臭錢嗎?!」
「你這樣是非法的,私闖民宅,知道嗎?」
「非法?」厲永奎似乎被這個詞激怒了,語調愈發激烈高昂,「你什麼時候守過法,啊?韓思農,你告訴我,你覺得自己乾淨嗎?是,你他媽最乾淨,全世界就你最高貴、最一塵不染!
因為最髒最賤最累的活,都有人幫你幹了!誰,現在是誰?!我走了之後,誰變成了你的「手套」……」
韓思農意識過來,對方現在無法溝通。
「厲永奎——」韓思農嚴肅道,「不要在這裡發瘋。」
「發瘋?」厲永奎又開始笑,絕望地笑,「我是被誰逼瘋的……」
韓思農握著水果刀細細的把柄,默不吭聲。
月光肅穆籠罩住他們,除了偶爾刮來的晚風,只剩呼吸聲。
厲永奎大約能感知到,自己正在爆發,他停不下來,對著韓思農,他沒有廉恥心,也沒有理智。
「外面太冷了,我們進屋吧。」韓思農說。
兩個人的腳步,在屋子裡迴蕩,爬上樓梯,踏出荒涼的回音。
厲永奎渾身燥熱,怎麼都平復不下來。
他渾渾噩噩,跟著韓思農進屋,恍如在夢中遊走。來之前,他灌了兩瓶紅酒,後勁來得遲卻足。
韓思農停下了步伐,他也停下。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也不在乎自己究竟在哪兒。他只知道,自己站在枯井裡,四周是爬滿苔蘚的滑壁,月光冰冷,他爬不上去。無人來救,死路一條。
他已經分不清楚幻覺和現實。
他有滿腔惡毒的話,可供輸出,成為炮彈,砸向韓思農,可他還是按捺住了。面對韓思農,不自覺心軟是事實。
「你又一次贏了我,是不是很得意?」
韓思農眉頭一皺。
厲永奎帶著酒氣譏笑,「我這輩子都是你的手下敗將……太可笑了……媽的,我連裝都不會裝,全被你看在眼裡了,你肯定認為我是條喪家犬吧,輸了不服氣,只會亂吠……」
韓思農聽著他的胡言亂語,毫不動容,靜默成一尊雕塑。
厲永奎醉得不輕,膚色是酒精才能蒸出的紅,呼吸粗喘,說一段話,停下來,喘得更重。
「你醉了。」韓思農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讓夜晚的冷氣流闖進來。
「我、我沒有……」厲永奎竭力想證明自己的清醒,卻徒勞,四肢沉重,腦袋昏漲,根本撐不起他的意識。
他迷迷瞪瞪地伸出一根手指,側了個身,不知在對誰晃,「你、你不要小看我,我千、千不倒……」
韓思農有些無語,問:「要不要上床睡覺?」
厲永奎陡然不作聲了,略帶呆滯地又轉過身來。
韓思農看他兩眼發直,狀態像是被什麼咒語釘在了原地。他嘆了口氣,上前扶住他,儘量不去碰他滾燙的肌膚。
「我扶你去躺下。」
厲永奎沒有反對,順從地被韓思農遷往床邊。他甚至不用韓思農開口,體己地脫掉了外套和鞋子,重重將自己臥倒在床鋪里。
韓思農注視著厲永奎這一系列行為,眼裡綴起一絲笑意。
厲永奎在外人面前,再怎麼厲害、再怎麼裝腔作勢。到了他面前,還是未曾改變,溫順的服從自己,已經刻進了厲永奎本能。
他傷害他,他都會全盤接受。這很病態,他知道,他們之間積蓄了太多沉甸甸的過往,真要完全抹除,裝作輕鬆地面對,並不現實。
可他們又能怎麼辦呢?到處都是洶湧的眼睛。
韓思農想,他又不是真的濕婆,闔上眼,就能不渴望生、不恐懼死、無欲無力。
那厲永奎……會是來踩醒他的加利嗎?
韓思農盯著厲永奎,等他睡熟,發出均勻的呼吸,轉身準備離開。
厲永奎翻了個身,陡然拽住他的手腕,在無意識挽留他。他低頭看過去,發現對方閉著眼,不甚清醒。這種觸碰,觸傷著他,在肌膚上留下灼人的異樣。
韓思農使勁,想抽回手,卻失敗了。他只好俯身,將厲永奎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好讓手腕自由。
「不要走、救救我……」厲永奎蹙著眉,發出夢囈。
韓思農僵了兩秒,而後很緩很緩地,將手抽回。
韓思農無法安睡,他一次又一次起身,走廊上的聲控燈漸次亮起,照著他的背影,進進出出厲永奎睡下的客房。
天光破曉,韓思農懶得再回自己房間,便靠在床對面的沙發上打盹。
還未到寒冬臘月,屋內沒開暖氣,但最近氣溫下降厲害,厲永奎身上蓋著暖烘烘的鴨絨被,不免被捂出一身汗。
他睡得並不踏實,頻繁做著夢。場景不停變換,井下、酒店大堂、海邊、山頂、賭場……簡直走馬觀花。
有時他好像在追一個人,可怎麼都追不上,看見那人的背影變得乾癟,直至消失。
有時,那人會聽見他的呼喚,回過頭來。他看不清對方的面容,連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來。
他只記得一雙眼睛在那人臉上綻開,半睜不睜,憐憫疏離,盯得他背後生寒。
他眼皮沉重地醒來,懵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身處不熟悉的空間裡。